他推开门,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个熟悉的人。黑衣青年站在台阶上,就站在温婆婆尸身的旁边,正转过头来盯着他,那双眼凌厉彻骨,像是野兽的眼睛。
江晓寒方才在巷口便知晓他在此,对方受了伤,呼吸声很重,在安静的小巷中相当明显。
“洛少侠。”江晓寒将伞略微后移,不偏不倚的与他对视。
“你们连老人都不放过吗。”
洛随风没有打伞,怀中原本揣着的东西也不知被藏到了哪里,江晓寒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愤怒,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厌恶。
江晓寒只觉得好笑。
他嗓子疼的很,没心情跟个没长大的孩子解释什么。他向温婆婆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被一柄剑阻断了去路。
流光剑的剑刃要比寻常刀剑更薄一些,剑身也更窄,锋利的刃口抵在江晓寒的喉咙上,闪着令人胆寒的光。
雨水落在剑身上,又顺着血槽滑落下去,从剑柄出淅淅沥沥的滴在地上。
江晓寒像是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脚步未停,又上前半步。剑刃擦过他的脖颈,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你们究竟有没有心肝。”洛随风的手向后撤了半分,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温婆婆不是你害死的吗。”江晓寒抹了一把颈上的血,轻声道:“你拿了她的东西,温醉走投无路,为绝后患,所以才狗急跳墙的杀了她。”
“她是你们杀的。”洛随风认真的说:“我没有杀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晓寒现在相信洛随风是被一条蟒蛇带大的了。洛随风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除了一身的好武功以外,脑子里就只长了一根弦。
江晓寒毫不怀疑,他若是试图与洛随风讲理,恐怕会先将自己气死。
他微微侧头避开剑锋,弯下腰去将温婆婆露在白布外的手放回去。老人的手枯瘦暗沉,皮肤皱得厉害,泛着青灰色的死气。
油伞被暂且搁到一边,袖口下掩藏的红绳似有温度,江晓寒无意识的按着袖子,看着那块白布上晕染开的血迹轮廓。
江晓寒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他的脊背弓成一个削薄的弧度,看起来竟然有些悲伤。
“你杀了她,为什么又为她哭。”洛随风问。
“我没有为她哭。”江晓寒哑着嗓子,他的脸上没有一滴泪:“我也不会哭。”
“你有。”洛随风说:“说谎会显得虚伪,而虚伪会让人恶心。”
“是吗?”江晓寒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就不虚伪吗?”
“我与温婆婆都是人。”江晓寒直起身子:“你为她枉死而愤怒,那为什么不为冤我而羞愧。”
“归根结底,你的道义不过也是有差别的。”江晓寒站起身,拾起那柄油纸伞重新走入雨幕中:“若是温婆婆不死,她在你眼里,不过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洛随风没有说话,他微微皱眉,露出不解的神色。
“你觉得强者一定有错。”江晓寒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就像之前一样:“但洛少侠,弱者也并不一味无辜。”
“无论你信与不信,但我与温醉不是一路人。”江晓寒推门前顿了顿,又道:“他要杀我,于是我也在想办法杀他。”
江晓寒说完这句话便推门走了出去,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跟洛随风周旋。城内城外的乱子要着手收拾,府衙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做,他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江墨见他出来,赶忙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伞:“公子。”
江晓寒用力揉了揉额角:“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江墨说:“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要宵禁了,公子今夜是歇在平江府衙吗。”
卫深和神卫营的人现下都在府衙,江晓寒本来想应声,话到嘴边却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