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这味药材只生长在北方,因此只有平都及以北地区的药农才有种植。它对于日常病症的作用并不大,因此药农只会顺带着种一点,产量小,市面上的流动也不多。看账面上的记录,今年的“灵霄”大多都运往南边。
孔沛眯着眼看清了账目上那条记录,才道:“是南边的一个药材贩子,他算是我们近几年来买‘灵霄’的大主顾,今年要的多了些。”
摩挲着这页纸,季蒲搜刮着脑中关于这味药的用途。“这味药的日常效用不大,可替代性也强,懂行的药贩子很少有囤这味药材的。”
“这位主顾姓褚,好像是三年前来平都做生意时和我们药堂搭上线的。他在我们仓库里挑选药材时,见到角落里的‘灵霄’,对这味药材很好奇,我们就送了他一点。之后这两年他每半年就会来我们这里进一批药材,清单上都有‘灵霄’这位药材。”孔沛的年纪虽大,提起这些药材的来处出处是如数家珍,只要过了他的眼,都能记上个七七八八。
做药材这行生意的需要懂行,这南边的药商遇上些自己那儿难见到的药材,免不了存了探求一番的心,这也无可厚非。季蒲拿了这两年那位褚药商的进货单子细细地研究一番,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直觉上,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沉吟片刻,季蒲还是让孔沛连夜开了库房,拿出一点“灵霄”给自己看看。见他要得急,孔沛亲自用小秤称了些,端到季蒲的面前。
都是些普通的灵霄,个头正中,算不上极品。季蒲捏着一片凑到鼻尖闻了一下,不似其他中药的苦味,倒是带着一丝木香,清新得很,自己好像在哪里闻过那么一缕两缕。
这种熟悉感让季蒲心中有些发慌,还没等他细想,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带的烛光都猛烈地抖动了一下。
“少谷主,不好了!白府让官兵给围住了,正向里面要人呢!”
来人是季蒲留在白府照看熬药的小学徒,他跑得急,歪斜着帽子,连鞋都跑掉一只,进门被门槛绊了一下,干脆就踉跄着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天子脚下,官兵围府,可不是什么小事,季蒲只感觉脑中“嗡”的一下,什么前朝苍山事变,官兵围府缉拿的事儿一个劲儿往脑子里蹿,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浑浑噩噩地,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跟着那个小学徒到了白府门外。
白府的门口官兵林立,都打着火把,照得门口的石狮都透亮的,整齐划一地把白府围了个圆,人虽多,却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滋长。
夜风一吹,打得季蒲一个激灵,才回过神。他强压下心中纷乱如麻的想法,躲在街边商铺的角落里偷看。
这次出动的人不少,把白府围得是密密实实。季蒲看不见前面的情形,只好盯着后排小兵的盔甲看,可惜他少在平都城里行走,辨认不出这是哪个军营的服制,只好在角落里干着急。
正急着,听得大门一声响,似是有人出来。
随后就听见季叔的声音响起:“王将军星夜前来,有失远迎。只是深夜来访,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有何深意?”
显然王震在外面等的时间不短,才敲开白府的大门,心中有些气在,正准备摆点脸色。见来人是白府的老管家,也只好忍着气性,朝他行了一礼,道:“巡防营夜间巡查,发现有小贼进了白府,特来查看。”
平都城内官宦人家的管家可不是能小觑的,小到内院家事,外到访客接友,大多都是管家包揽,可谓是官老爷们的心腹。
看着季叔佝偻着背,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睛倒是雪亮地盯着他,王震心知这个老头不好糊弄,微微前倾,耳语道:“那个小贼前几日偷了驸马的腰牌,兄弟们追查至此,免不了要入府查验一番,这也是为了白相的清白着想。”
这些年来巡防营的懈怠,平都里稍微有点脸面的官员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和自己利益相关,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夜王震竟勤劳到半夜出来抓贼,还正好把人集结得这么全。这半个巡防营的人都出动抓贼,偏偏路上没有半点百姓被惊扰的声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追着贼来到了白府,恐怕今夜巡防营想要惊扰的只有白府吧?
何况真是为了家主清白着想,托几个人悄悄地来后门看一眼就行,还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季叔这些年来虽不管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可他从旌州到平都,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见过不少,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心下一想,就能知晓大半。
抓贼是假,只怕是有人要借着抓贼的名义,进白府搜查一番。
想到这里,季叔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连带着声音都透着不耐烦:“家主大病初愈,陛下今日刚派人来探望过,现下已经睡了,王将军要是执意进府,恐怕打扰了家主。”
虽然不知道支使王震做这件事背后之人是谁,拿着陛下的名头来压一压总是没错的,何况白秉臣这几日才把身体将养得好些,如今好不容易睡下,也不能为了个没头没尾的事情去打扰他。
见季叔说完话,就要把门关上,王震急了,伸出手就挡住门,目露凶色。
季叔见状,反而笑道:“王将军这是要和老朽动手?”说着,就去拨开王震扒在门框上的手。
“季叔,王将军是个武人,说话有些冲。您德高望重,总不会和他计较吧。”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兵士堆里传来,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形下显得格格不入。
两边的巡防营官兵闻声自动地分开,露出一个晃着扇子的公子,他三两步走到季叔面前,笑言:“季叔不妨去通报一声,竭力抓捕偷窃凌驸马腰牌的小贼也是巡防营的职责,我想白相为官多年,自是知道不要让下头人差事难办的道理。”
“协恩王。”王震见他来,松了一直扒住门的手,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李安拿着扇子拍拍王震的肩以示安慰,转而向季叔继续道:“季叔您想想,要不是圣上示意,他一个小小的巡防营统领怎么敢深夜带兵硬闯当朝丞相的府邸呢?大家都是依照圣上的意思办事,何苦彼此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