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还只是开始。
第三重阵法发动,他的身体宛如被万亿根肉眼不可察觉的细丝穿透,身体表面现出无数血点,肌肤晕染上可怖的粉红。
细丝避开了他的致命部位,倒保全了性命,只是这一次,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全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晏画阑。
然后是第四层阵法,游鱼化作的血雾飘来,与他体表无数个血洞相连,渐渐生长出红丝绒般的血管。
红丝绒渐渐丰盈,如一枚有生命的蛋,将赤|裸的霜绛年包裹。
场面有种血腥诡异之美,又让人不寒而栗。
这便是禁术的代价。
直到晏画阑眼前发黑,他才发觉刚刚自己心脏都停了跳,好像陪哥哥一起经历了一次死亡与新生。
他恢复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就化身望夫石,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
这一过程持续了很久,某一瞬晏画阑动了一下眼睫,瞥了眼怀中用来计时的沙漏,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九个时辰。
孕育着霜绛年的“蛋”已经从鲜红变成了雪白,里面静悄悄的,蕴藏着生机,仿佛随时哥哥就会破壳而出,微笑着向他游过来,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等急了、嗔然恼他为何傻傻地呆着不动。
只剩三个时辰了,但是……
晏画阑在此时清醒并非巧合。
他敏锐地察觉,海水中有什么东西,变了。
透过神殿的琉璃窗,外面的光线稍微暗了一点,海水的味道臭了一点。
只是这么一点变化,与魔毒打过数次交道的晏画阑便感知到了不妥。
哥哥曾经告诉过他,神殿受古神庇佑,有净化海水的结界,魔毒无法闯入。
现在海水里怎么会有魔毒?还偏偏是哥哥在融合鲛人血脉、无法行动的关键时期?
晏画阑分出一缕神魂,作为他的“眼”,探向这座神殿之外。
他先看到了洄,洄显然也发觉了不妥,满目焦急,向着神殿中心最底层游去。
她猛地推开骨门,里面漂浮着一颗由千百颗珍珠聚集而成的能量体,那就是神殿结界的灵气来源。
而现在,本该莹白无暇的珍珠上蒙了一层黑雾,黯然失色。
除了她,神殿里还有另外一人。
澜的脸沉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鲛魂珠被污染了。”他沉声说。
洄连忙上前查看鲛魂珠。她抱住了鲛魂珠,试图重启它的力量,自己的皮肤却被魔毒腐蚀。
鲛魂珠变得越发漆黑。
澜面目阴鸷:“是那些外来者,他们暗中破坏了结界。”
“他们被我关在了关押海兽的囚室里,不可能出来。”洄焦急,“澜,快来帮我!”
澜沉默。
他望着雌鲛的背影,眼神从怨毒变得不忍,几息犹豫之间,最后下定了决心。
“你终究还是站在外来者那一边。”他无声抬起鱼骨叉,“对不起,洄,我实在没有办法。”
洄只觉背心一凉。
她惊愕回眸,澜手中的鱼骨叉就指在她眉心一寸之外,锋刃寒芒闪烁,差一点就将洞穿她的头颅。
这鱼骨叉还是她亲手为澜打磨而成,而现在,澜满含煞气地拿着她打磨的鱼骨叉,竟要杀她!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勒住了澜的喉咙,捆缚了他挥下鱼骨叉的手臂,救下了洄。
“快走。”晏画阑的声音凭空响起。
澜奋力挣扎,脖颈上青筋暴突:“又是你,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外来者——”
“污染鲛魂珠、破坏神殿结界、企图偷袭同族。”晏画阑寒声,“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不是外来者。”
洄后跌一步,不可置信地瞪着澜。从对方的表情里,她惊恐地察觉,晏画阑的指控都是真的。
“这是你们逼我的!”澜大吼,“如果没有你们出现,我还会和她们平平安安地留在这里!她们一个都不必死!”
晏画阑冷嗤一声。
“鲛人族里可能有魔主那一边的叛徒”,早在潜水舟里,哥哥就和他讨论了这个猜测。
因为,只有鲛人能进入极阴之泉中心。
没有鲛人的帮助,魔主如何能在极阴之泉中建起偌大的牢笼,还能从中取出鲛人精血?
只是没想到,这叛徒就藏在神殿里。
作为一个通晓鲛人族文明的外来者,霜绛年的到来,让澜感到了威胁。
如果继续放任这些外来者,极阴之泉里的鲛人们或许真的会获得自由,他的叛敌行为败露,魔主的阴谋也会随之告破。
于是澜孤注一掷。
“竟、然、是、你。”洄下唇咬出鲜血。
晏画阑准备动手。
杀死澜轻而易举,晏画阑让他活到现在,只是为了让哥哥的族人看清叛徒的真面目,免得以后徒增误会。
谁料孔雀真火才刚刚燃起,洄便夺过澜手中的鱼骨叉,寒芒旋转间,锋刃刺入澜的丹田。
她美目中悲痛与恨意混杂,握着鱼骨叉的手微微颤抖,动作却果决狠辣。
晏画阑有些意外。
澜也没想到,他最后会死在她手里。
双胞胎姐妹相貌姣好,一个小意温柔,一个骄傲火辣。他特地恳求尊主留下她们姊妹作陪,她们于他,无异于囊中之物。
哪想她这般不懂感恩,早知如此,他最开始就应该把她推向湍流!
澜忽然放声大笑。
不过,早死一步、晚死一步,又有什么区别?
“我早已向尊主通报此事,现在结界已开,尊主亲临,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他口涌鲜血,伸手触向洄的脸,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在地狱等你们。”
话音刚落,幽黑的魔火在他身上点燃,顷刻间将他焚作飞灰,只剩一小团鲛人精血。
晏画阑瞳孔紧缩,一把拽起洄,将她狠狠丢向远处。
一只苍白的手接住了澜最后剩下的精血,送入骨链遮盖之下的口中。
叮铃铃、叮铃铃,骨链摩擦碰撞,响声刺耳。
魔主藏满细碎牙齿的圆口张大,仿佛很开心地发出“嗬嗬”的笑声。
“好久不见,凤凰幼子。”
他圆口中探出舌头,细长、猩红,贪婪地舔掉掌心里的血,舔掉鲛人的血。
“——你的鲛人‘哥哥’,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