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映柳的侍女还算机灵,见情况不对,连忙从假山后小径穿梭出去报信。
虞清梧并没有阻拦。
她要让虞映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沉痛代价,直接动手要人命是下下策,虞清梧心底已经有了另一计。
这晌她先指使两名太监小心把闻澄枫抱起,放到自己的步辇上,虞鸣瑄则乘坐虞映柳那台。无论如何,先回宫用热水泡个身子,再换上干净衣物,由太医诊脉开药才最稳妥。
等安排好一切,她却没有跟随步辇回瑶华宫,而是朝后宫正相反的方向走。
棋秋上前给她撑伞:“殿下去哪儿?”
虞清梧言简意赅:“承明宫,去请罪。”
承明宫是越帝处理政事与休息睡觉的地方。
“可殿下这身衣裳……”棋秋指的是她刚才抱住闻澄枫,满身被沾得湿漉漉,还有跑来明月湖的路上扔掉珠钗和步摇,头发散乱颇显狼狈,担心被人瞧了笑话,遂道,“依奴婢看,殿下还是先回宫换身衣裳再去也不迟。”
虞清梧却摇头:“仪态和端庄得有体面的场合相衬才行,其余时候,狼狈未必不是一种筹码。”
棋秋回头望了眼被宫人捞上来的四公主,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那奴婢跟殿下一块儿去。”
“你随我去做什么,凭白讨罚吗?”虞清梧笑笑,“你且替本宫照顾好闻澄枫和六哥儿便是了,尤其是……”
她蓦地顿了顿,最后半句话没有经过大脑,不经意就蹦出唇齿。她微愣后,默默把少年的名字咽下。
棋秋却顿时听懂她的未尽之言:“殿下放心好了,知道殿下对闻公子上心,奴婢们定不会怠慢的。”
虞清梧一怔,她对闻澄枫的偏袒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也是,就算之前还不算太张扬,经过明月湖旁那番闹,估计很快便会在阖宫之中传开了。
包括虞映柳,屡次三番针对闻澄枫也是因为自己待少年的不同寻常。虞映柳看不惯原主,但又弄不死原主,逐渐发展出病态心理,通过让原主身边亲近的人不爽,从而达到让原主不爽的目的。
虞清梧本以为,渐渐让南越宫中的人认清她对闻澄枫的偏爱,这些人就会消停一些,闻澄枫在南越的日子自然也会变得好过起来。可今日之事却告诉她,并非如此。
事实上,只要闻澄枫在越宫中一日,就有可能会在那一日受到欺辱。
而她很难保证每回都处理得完美,每次都赶到得及时。
想要一劳永逸地保护闻澄枫不受伤害,办法只有让这些热爱坟头蹦迪的人,再也蹦不起来。
杀鸡儆猴,虞映柳就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
虞清梧伞也没拿,迎着风雪径自往越帝的承明宫走去。
她心知肚明自己想要做的事很难,不说旁的,单凭今日这场闹剧,落在旁人眼中,虞映柳不过是整蛊了一个敌国质子,可她虞清梧却是对同族亲姐下手,情节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越帝究竟会如何处理,她心里没底。
尤其今天虞清梧看见虞鸣瑄,隐约想起一段原书中的剧情后,她越发拿不准自己过激的举动会不会惹怒越帝。
如今前朝后宫都在传言女太子,但原书中,越帝最终立的依旧是虞鸣瑄这个嫡子。
彼时北魏大军势如破竹,逼近临安,越帝个老怂批在认清自己打不过人家的残酷现实后就准备逃。跟北宋徽宗忙不迭跑路的同时把皇位传给儿子钦宗是一个心态,越帝也想立个储君。
他心里是有考虑过原主渔阳的,奈何朝堂早已被世家把控。世家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帝,而是和他们共同利益的听话傀儡。
贵妃入宫前不过一个低贱歌姬,原主又是听不进任何人意见的自大性子,完全不符合世家心目中的既定标准。反观先皇后却是世家女出生,加上丧母的虞鸣瑄年纪偏小,耳根子又软,妥妥是他们需要的皇帝人选。
世家逼越帝传位虞鸣瑄,并且为了自保,提出将渔阳长公主交给魏军处置。
原因很简单,谁都知道北魏领兵挂帅的人是闻澄枫,在越宫那两年,受渔阳长公主的欺辱最多。世家想的是,只要把闻澄枫憎恨的人交出去,表明投诚之心,没准还能两军坐下来谈谈条件和解。
那时的越帝一心只想保命,世家说什么他就照做什么,当即下旨禅位嫡长子,并褫夺渔阳长公主封号,关押冷宫等候处理。
一波骚操作,直接推动了原主落入男主之手,遭受十大酷刑。
回忆起这段剧情的虞清梧很清楚,在越帝心里,苟命才是第一位,至于对原主的宠爱,全都是虚假的繁荣。
她这晌作为众人眼中的“过错方”,却想让越帝严惩虞映柳那个“受害方”,虞清梧自己都没有把握。
可没有把握也必须要试试。
不仅为了闻澄枫,也为了她自己。
因为只有男主重回北魏掌权,出兵吞并南越,她才能摆脱渔阳长公主的身份,摆脱望不到地平线的高耸宫墙,找一处小桥流水人家,做真实的虞清梧。
这是迟早的事,可她依旧希望越早越好。
给闻澄枫出宫令牌,让闻澄枫顺风顺水,归根结底都是想让闻澄枫尽早筹备齐全一切。
但虞清梧冒雪来到承明宫,却被告知越帝并不在里头。
“约莫也就是小半炷香之前,贵妃娘娘把陛下请走了。”这是小黄门的原话。
虞清梧便又掉头往回走,去贵妃的灵犀宫。
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是原主生身母亲,虞清梧的心态反而轻松不少。
但当她一只脚迈进正殿,就听见了哭哭啼啼的女子啜泣声,不好的预感顿时隐隐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虞清梧掀帘入殿,就看见虞映柳的生母贤妃泪如雨下,那眼泪仿佛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跟越帝哭诉她把虞映柳扔进明月湖的事儿。
这贤妃倒是跟她想一块儿去了,把卖惨当做博取同理心的筹码,还比她早到一步。
但这带了一脸精致妆容哭的样子,略显白莲啊。
甚至她能比自己先到越帝面前,就说明虞映柳的侍女向她通风报信后,这位贤妃没去明月湖,而是径直来了灵犀宫,利用贵妃把越帝请了过来。
这样一来,虞清梧要是还按照原计划卖惨,反而显得做作。况且虞映柳那个罪魁祸首没在这里,贤妃到底是越帝的妃子,也算她半个继母,如果虞清梧跟贤妃哭惨,难免衬得她刁钻不尊重长辈。
她灵光一闪,低头不动声色,照常行礼。
“免礼。”越帝中期偏虚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虞清梧抬头望去,贵妃一袭冰蓝色百蝶穿花云缎裙曳地,正专心剥着鲜橙,将瓣瓣果肉放在御碟中。时而淡淡看眼越帝,时而淡淡瞥过贤妃,唯独没有给予虞清梧半分目光。
她总觉得,原主跟贵妃的母女关系不睦。
上回冬至宴也是这般,贵妃始终神色淡淡的,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在虞清梧张扬开口时,她皱了两下眉,明显是不悦,可直到最后也没多言什么。
且虞清梧穿书来已有月余,贵妃亦不曾传召她、关心她。
种种迹象,只能用关系不和能解释得通。
不过很快虞清梧就没心思纠结原主和贵妃的母女关系了,因为越帝在咳嗽一声后道:“渔阳你来的正好,朕刚想叫人去喊你。”
虞清梧连忙回神:“不知父皇传唤女儿,有何要事?”
她临时改变策略,决定走装无辜路线:“女儿方才遇到些麻烦,路上跑得急,把衣裳和发饰都弄乱了。正巧明月湖离母亲的灵犀宫比较近,便想来母亲这儿梳洗打扮一番。”
“麻烦?”贤妃蓦地被她云淡风轻的话刺激到,凄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护女之心作祟,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沉不住气跳脚质问:“长公主觉得在明月湖的事儿,是麻烦么?”
虞清梧望向贤妃泪水朦胧的眼底满含妒火,还有背对着越帝咬牙切齿的神态,几乎能想象出,若非在越帝面前她还有所顾虑,只怕早就扑上来掐自己脖子了。
这模样倒是跟虞映柳挺像,复制粘贴似的。
虞清梧故意挑衅地朝她眨了眨眼:“当然是麻烦。”
“瑶华宫中的人无端被欺负,就是公然打我的脸面。我堂堂长公主都被人踩到头顶了,这还不算是麻烦吗?”
她自有一套诡辩逻辑。
这才短短两句话,贤妃果然上钩。
“渔阳,你莫要胡搅蛮缠!”
在贤妃听来,虞清梧这话就是在变相贬低虞映柳是麻烦货。所以她处理麻烦,等同于把虞映柳丢进湖里。
“柳儿针对的分明是北魏那个废太子,是在帮陛下分忧,而你却为了一个北魏人做出残害金兰之事……”贤妃重新抹起眼泪,哭得梨花带雨,“陛下……御医说,柳儿这次的冻伤很可能损了身子,日后还怎么嫁人生子?”
哎哟?虞清梧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
虞映柳被冻伤,没法怀孕了?
那不是好事嘛。
贤妃个作精只能养出虞映柳这种惹事精,假若让一个惹事精再去教孩子,保不齐会培养出浓郁加倍的绿茶。
没品没德的人就别去祸害下一代了,要坚决高举优生优育大旗。
虞清梧心里默默吐槽着,但嘴上肯定不能这样说,而是不紧不慢挑眉:“所以贤妃娘娘这是承认四姐无缘无故欺负瑶华宫中的人了?”
“我何时……”贤妃下意识想反驳,可话音刚出口就被虞清梧底气更足的声音打断。
“父皇,女儿今日处事的确偏激了些,但这实在是事出有因。”虞清梧顿了顿,她忽而计上心头,“因为昨日女儿出宫玩耍,谁知竟突然遇上了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