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顾修吃痛皱眉,在保证人不会受伤的情况下手腕堪堪用力向后轻扯,一手推着人的额头,电光火石之间将两个人挣抢的酒坛拽到了一边,一把摔得粉碎:“韩墨初,你到底想干什么?”

酒坛碎裂的声音让韩墨初抬起双眸,那双平日里运筹谋算的双眼,此时此刻变得惺忪慵懒:“战王殿下,您在这儿干什么?您该去好好看看您的兄长珹王殿下,他这会儿应该正难受着呢,您在我这儿干什么?”

“韩墨初,你说什么?”这句话把顾修说的没头没脑的,难道他今日醉酒是因为珹王?

“呵呵,殿下不就是怪我心狠么?”韩墨初抓着床架子撑着半边身子,狠声道:“对,我就是心狠!我就是那无父无兄,不知骨肉血亲为何物的怪物!”

“韩墨初,你清醒点儿。你还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韩墨初的话让顾修更加一头雾水了,难道是今日他与珹王送伞,让韩墨初多心多虑了?

就算如此,韩墨初也不至于把自己灌成这样啊?自他认识韩墨初的第一日起,韩墨初就从来没有把要跟他说的话憋在心里过。

今日的韩墨初实在太过反常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懂什么叫骨肉亲情,因为我就不配有骨肉,不配有血亲。”韩墨初边说,边垂着自己的胸口,力气大的好似要把自己捣碎了似的。

顾修不知道韩墨初究竟怎么了,他只知道韩墨初眼下很是难过。他只能把韩墨初的两个手腕一抓,将人往怀中一扯,抱着他的身子给他顺背:“谁说你不配?谁说你不配?你有我,我做你的骨肉,我做你的血亲。你想我做你的什么都可以,我会护着你,照顾你,让你开心,让你欢喜,让你随心所欲的过活。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你说你要什么,只要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命也好,人也好,我都给你。”

顾修感觉自己也醉了,大约是被韩墨初身上的酒气熏醉的。

否则他怎么可能抱着韩墨初说这样的话?或者说他疯了,又或者说他在做梦。韩墨初听见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在强迫他回应自己?

他知道韩墨初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对他的心思再怎么藏也瞒不过他。但是韩墨初并没有因此对他有任何改变。也许在韩墨初看来,维持这样心照不宣的现状就是最好的现状了。

顾修也愿意就一直这样过下去,就这样过下去就好。

“殿下,醒酒汤好了。”外间传来了吴婶的声音。

“好,您去休息吧。”顾修扶着韩墨初靠在了榻边的软枕上,起身去外间端回了那一碗热乎乎的醒酒汤:“师父,喝这个好么?”

如果不是韩墨初喝醉了,顾修这个硬邦邦的铁血将军,估计死也不会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说话:“喝吧,是甜的。”

顾修端着勺子,往韩墨初的嘴边凑了凑,韩墨初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把脸别了过去:“我不要。”

“喝了明日会舒服点。”

“不喝,不好喝。”韩墨初伸手将碗推到一边,连连摇头。

顾修端着碗,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如果现在他和韩墨初是反过来的,韩墨初估计早就一戒尺敲在床上,或者扒开他的嘴直接灌进去。韩墨初眼下的样子,让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再说,更别提把这碗醒酒汤灌进去了。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哄着韩墨初,能喝一口是一口:“师父,你就喝一口,成么?”

“我不喝...我就不喝...”韩墨初整个人滑到了被子里躺了下来,拽着被子蒙着脸,瓮声瓮气的说:“我要吃糖水蛋,糖水蛋...糖水...蛋...”

韩墨初叨叨着糖水蛋三个字,浑然睡去。留下尚且清醒的顾修与他收拾残局。

次日晨起,韩墨初终于从宿醉之中悠悠转醒,前日的豪饮造成的后果就是他今日浑身无力,头脑发胀,后脑处好似被重锤击打过一般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的乱蹦,喉咙里焦灼得像火烧似的。

顾修见他醒了,伸手便与他递了一盏清水。

韩墨初一饮而尽,喉头的焦灼缓解,神智也慢慢的恢复过来。

昨日,是韩府举家入罪行刑的日子。韩墨初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无波澜的撑过去。

这一次,他当真有些高估自己了。

那天夜里,他穿着那身华服去诏狱中见了韩明最后一面。用一盏清冽的毒酒给韩明留了具全尸,成全了他身为人子唯一可尽的孝道。

他如此做,本心是想与他幼年时的那段过往彻底作别。

但是他见了韩明,同韩明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发现他心里更加不痛快了。也许是替母亲悲哀,也许是因为没有保护好母亲而难过,也许是因为韩明依旧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而委屈。他那些有实无名的亲眷们依旧没有在乎他,更不知道他的存在。唯有那个做了亏心事的主母,见到他像见到鬼了一样。

凡是身为人子者,谁不曾对父母抱着满心的期待。可末了末了,他那点期待还是落空了,而且也再也不必燃起了。

那些曾经在他弱小时□□践踏过他的人,现在都不存在了。他原本该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是当他昨日见到了那些人的鲜血后,他的心口便仿佛有一团重石压着。也许血亲与血缘之间就是如此。哪怕再生疏,再不在乎,在死别之后,心里也是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