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蝉是自己走回张家的。

她走到张家时已经是晚上了,头顶是璀璨的星河万里,面前是明亮的灯笼连绵。她浑身是血,一路走回师父的院子之时,沿路遇到的几个人都骇着脸,停在路边看着她先走过。

阿蝉就那样走到了师父的院子前,她没有再往里走进,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悲切。

师兄先看见了阿蝉,他走向阿蝉的时候一向稳重的脚步竟有些难得的慌乱。阿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师兄,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开,却因满脸染的血污看起来有些吓人。

师兄的手放在阿蝉头上,轻轻揉了揉:“你辛苦了。”

阿蝉有些鼻酸,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一下不敢眨,只等着初春干爽的风带走她眼眶里那么一点点的湿意。

阿蝉的皮肤很白,十年来的风吹日晒也没有让她变黑。她往自己身上浇着热水,用香胰一点点洗掉身上的血污,绸布用力地擦洗着皮肤,擦得发红才作罢。

她手上一条很深的伤口,到这会儿才感受到细密的痛来,她盯着那伤口重新渗出血来,瞬间就好像回到了那墓道里,尸鳖避着她血的样子就在她面前。那女尸的脸好像还贴在她眼前,半张脸盖着自己猩红的血,笑声闷在喉咙里。

阿蝉又觉得有些害怕了。

师兄和师父都坐在她房间里,面前一个大药箱。

阿蝉慢悠悠地挪了进去,伤口的血滴在地板上,随着她走动连成了一条线。她在师父面前站定,眨眨眼睛,扯出一个笑容来看着师父。

师兄很轻地叹了口气,扯过阿蝉在一旁坐下。

“只上来了你自己吗。”师父很轻地问出声,他盯着阿蝉手臂上的伤口,皱着眉。

阿蝉的笑意在一瞬间就淡了下去,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师兄在给她的伤口上药,她浑身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臂上那条深得肉都翻卷了出来,露着森森白骨。

“起尸了。”药粉敷在伤口上,刺激着发出的痛感让阿蝉声音忍不住地颤抖,她垂眸去看师兄单膝跪着给她上药,青年的眉目里都是认真,“我护不住那些人,我连我自己都护不住。”

师父挑挑眉,没再说话,视线盯着她伤痕累累的皮肤。

空气静了很久,阿蝉说:“师父,我是怪物吗。那墓里的东西,都害怕我,害怕我的血。”

师兄缠绕绷带的动作骤然顿住,他抬头去看这个少女,她脸上少见地带着害怕的情绪。他抿唇,继续垂眸为阿蝉打着绷带,动作又慢又轻柔。

“麒麟血嘛。”师父也叹了口气,从阿蝉到张家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了。不如说,阿蝉就是因为麒麟血被带了回来,师父指了指师兄:“你师兄也是,没什么稀奇的。”

其实不是,麒麟血很稀奇。

师兄这么想着,却没说,他认真地为阿蝉清理着其他的伤口,烛光映着他有些温柔的眉眼。

“同行二十六人,他们都没有,他们都死在了我的面前。”阿蝉去看师父的眼睛,企图从他平静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可惜没有,她的师父倒突然笑了。

“小七啊,麒麟血是张家最古老纯正的血脉。”师父突然起身揉了揉她的头,一阵风吹来,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地摇曳起来,“没什么不好,师父训练你比训练你师兄的时候要严厉得多,因为你是女孩子。

师父倒不是说女孩子不好,只不过啊,这世道对女子是不好的。师父希望你能变强,日后能在这混乱的世道里,从那些觊觎你的人中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