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笑起来真好看,他带着女气的脸让人无端觉得温柔,蜡烛凝了一滴泪流下来,师父又继续说:“你哪里是怪物呢,你永远是师父和师兄的小七。”

他却没说,张家为了延续血脉的纯正,会让拥有麒麟血的女子与族长结婚,传承下另一个麒麟血。而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族长的……他笑了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师父说完就走了出去。

师兄合上了药箱,他坐在阿蝉旁边的凳子上,叹了口气,说着那句他很久没说过的话:“小七,如果很痛,想哭就应该哭出来。”

烛光莹莹地照在阿蝉的脸上,她没哭。

那长命锁正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已经被氧化得发暗。是祥云的样式,隐约能看到上面镌刻着“长命百岁”四字。

夜渐深,春日夜晚的风还是微微的凉。

“人可真是脆弱。他们就这样倒在我面前,瞪着眼睛,摔在地上闷闷地一声响。”阿蝉说话的声音很慢,她垂眸盯着那长命锁,纤长的睫毛在鼻梁上投着一片细碎的阴影,“人死之前会想什么呢,会害怕么,会后悔么。”

师兄没有回答她。

“他们才这么小,就像我刚来张家那会儿似的。我太弱了,我连一个人也没有护住。说到底,要不是麒麟血,我也不见得能从那儿出来罢。”阿蝉嗤笑一声,重新抬起来的眼睛里一点儿光亮也看不见了。

“可我不就是因为麒麟血才被抓来张家的吗。”她又说了这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人生,小七,那些生不逢时也好,无能为力也好,都是人生。”师兄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捏得有些紧。

阿蝉看着师兄的手,没有说话。

在他们之间陷入沉默很久以后,师父走了进来,他手上捏着一封发黄的信,把它轻轻地放在阿蝉面前。那信封上写着:

与囡囡书,宋。

阿蝉伸出去触碰信封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手悬在信封之上好一会儿才敢放下,拿起了这封看起来有了些年头的信。阿蝉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她在晃动的烛光中展开了这封信——

囡囡,见字如晤。

别后已有两年有余,不知囡囡是否有长高?是否顽皮?现如今已是阳春三月,燕舞莺歌,柳树抽芽,念及吾之囡囡离家甚久,心中想念,故提笔书信,聊解牵挂。

老大、老二现均已成家,余下众人皆已长成少年,欣喜之余,思及吾家囡囡,涕零而下。

吾已老,白发苍苍,佝偻而立。生活尚且顺遂,然,甚思念吾之囡囡。今日吾尚康健,与囡囡离散不可见为人生一大憾事,愿吾死前可见囡囡一面,便再无遗憾,步入那漫漫黄泉长路。

书不尽意,愿吾之囡囡,平安喜乐。

这信不过寥寥可数的几十字,阿蝉反复看了十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