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蝉来到张家的第二十年。

她还是那样齐耳的短发,却不再是青涩的少女,张家里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多,再没有人敢质疑她的性别。阿蝉其实长得极好,她站在那儿露出微笑的时候,就像是养在什么深宅大院里的富贵小姐似的。

阿蝉把一个粽子的头削了下来,贴着墓室墙壁坐下来,发着呆去看自己肿起来的脚踝。她甚至快要习惯了□□上的疼痛,拖着扭伤的脚踝还能打上一架。

这又是一个极凶险的墓,她随着师父师兄一起来的,不过被机关石门隔开了。阿蝉也不知道失散以后她走了多久,这弯折曲绕的墓室像个迷宫,她决定坐在这儿,等师兄过来找到她。

师兄总能找到她的。

阿蝉把脸埋进膝盖里。

师兄找到阿蝉的时候,她还是埋着的姿势,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师兄无语地把阿蝉提溜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师兄就看见了她肿得老高的脚踝,皱着眉:“你这脚怎么回事儿?”

阿蝉不好意思地笑笑,扶着师兄的手,把身体重量移到了另一只脚上:“好像没看清,一脚给踩空了,滚了段楼梯,就把脚给崴了。”

师兄突然放开她的手,在她面前蹲了一下来,后背朝着她。阿蝉愣愣地趴上去,双手环过师兄的脖子,她听见师兄的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传进她的耳朵:“师父在外面等我们。”

阿蝉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师兄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嘴唇。柔软的黑发盖住了额头,黑色的眼珠子被眼睑遮住了大半。

她笑着应:“知道啦。”

“下个月,我要去西藏。”

阿蝉的脸贴在师兄的肩膀上,没受伤的那只脚不安分地晃动着,师兄说话的时候阿蝉甚至能感受到他声音带来的震动,她觉得有些新奇。

她想了想问:“我不能去吗?”

“不能。”

“哦。”阿蝉沮丧地应了一句,“那西藏有什么好吃的,你要记得带一点过来给我吃哦。”她想了想又继续问,“那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啊。”

“任务结束就回来。”

“那你要记得给我写信。你要和我讲,西藏是什么样的,西藏好看吗?我也好想去看看。”

师兄背着她,走得很稳。

他们走出墓室的时候,师傅就在外面等着,他背着双手站在逆光处,看不太清容貌。阿蝉在师兄背上热情地跟师傅打招呼,摆着她沾满了污血的手臂:“师——父——”

师父回头看着他们,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夕阳还没落下去,橙红色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两个沉默的男人听着少女叽叽喳喳的讲话,时不时应一声。夏日傍晚的半空中飞着许多的蜻蜓,阿蝉在师兄的背上,总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抓住它们。

她也确实伸手了,蜻蜓的翅膀扇过阿蝉的手,阿蝉被逗得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快看快看!好多蜻蜓呀!”

她低头看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师兄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再凝神看的时候又变成了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是,很多蜻蜓。”师兄有些敷衍地应她。

远处山庄的炊烟已经升了起来,隐约中有妇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传来,或是孩童玩乐的声音。阿蝉他们就走在山间的一条小道上,他们离这人间烟火这么近,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再听不见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