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来到张家的第十七年,阿蝉被汪家带走了。

那是一个带着陡峭寒意的春日。

汪家的人已经在张家潜伏了近百年,终于在张起灵变得越来越强大后开始放弃蛰伏,动起了手来。

张起灵外出放野去了,汪家的人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选定了张起灵和张海客不在的一天,溜进了阿蝉的院子里。

阿蝉察觉到了有人,身体却绵软地使不上力气来,那些生面孔站在阿蝉面前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无法动弹。

辞镜站在那些人身边,手里拿着的是阿蝉刚刚喝下去的茶水。

阿蝉定定地看着她,却扯开了苍白的唇,对着辞镜笑了笑:“我不怪你,辞镜。”

怎么会怪她呢,明明自己早就知道了。

阿蝉的视线也在逐渐模糊,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辞镜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水光。

她想对辞镜说没关系,想摸摸她的头,可是她再没有力气,整个人陷进了黑暗里去。

辞镜的一只手撑在阿蝉的梳妆台上,用力得指甲都微微嵌了进去。

她垂眸去看那枚玉蝉,系着条红线放在梳妆台的铜镜边上,是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她把玉蝉收进自己的手心,走到阿蝉的面前,喃喃地说着道歉的话。

闭上眼睛沉睡的夫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苍白瘦弱一些,像一块易碎的玻璃。

辞镜很仔细地给阿蝉顺了顺头发,朝那几个年轻人打了个暗号,他们就过来架着阿蝉走出去。

辞镜站在原地看阿蝉被架着而有些扭曲的背影,突然间说:“动作轻一些。”

有个年轻人闻言回头来,对着辞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又转身架着阿蝉走了。

他们走出房间的瞬间,辞镜脱力地坐在地板上,眼泪一滴滴掉下来,砸在木头地板上,溅起来一小圈水花。

辞镜不知道汪家有什么办法能把阿蝉从张家送出去,她也不知道汪家会怎么样去掩盖这件事,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只是憋着饱胀难受的胸口,无力地坐在那儿放声哭泣。

院子里的人早已经被她用各种方法叫走了,没有人会听见她悲切的哭声。

没有人会知道她是真的为这件事而感到后悔而难过。

可辞镜不得不做,因为她不是张辞镜。

她是汪辞镜。

阿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张家了。

她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只手掌心朝上被禁锢在椅子的把手上,另一只垂下去的手,手腕处传来细密的疼痛。一阵一阵地传上来,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同时划开她的动脉。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了。

这里像是一个地下室,空气里都是潮湿阴冷的气味,混合着一点霉菌的味道,让人觉得有些作呕。

她微微侧过脸垂眸去看,就只看到一个素白的搪瓷盆放在地上接着她的血。

猩红的血液从她手腕流下来,从手指蜿蜒而过,滴落在那个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