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小的芽还带着清晨的雾气,乖巧地躺在张起灵的手心。
若是阿蝉能看到这个,应该是很开心的吧。
她总是等待着这棵枯树发芽。
张起灵抬头去看春日清晨的天空,云雾还没有散去,天空是很淡的蓝色。
再过不久,太阳就会从东方升起来,照在这个院子里。
他又环顾着去看这个院子。
檐柱上刷的红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木头枯黄的颜色来,院子里原先那些开得满满的花已经全部枯萎了,剩下黝黑的泥土,长着零星的叫不出名字来的杂草。那株葡萄藤还是没有长出叶子来,葡萄架下的秋千倒还是没什么变化,却没再晃荡起来了。
这个院子成了一个张起灵陌生的样子。
那个住在这里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他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又想起来那些很久以前的事,想起来刚到张家时她整个人坐在高处,露出的那双涂了鲜红寇丹的细白双手。想起来她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灰色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却好像装满了整个星空般的熠熠生辉。
想起来那个她抱着自己落泪的夜晚。
想起来那个炸着灿烂烟火的春节晚上,她柔软的唇。
想起来她的每个笑,每个鲜活存在过的有关于她的喜怒哀乐。
她不会再回来了。
张起灵终于踏出了这间院子,亲手为院子落下了沉重巨大的锁。
他不再是谁的阿起了,他成了张家的族长。
张起灵在之后的很多年没有再笑过,所有的人都说他是没有感情的。
他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也不置可否,好看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黑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也好像不带什么焦距。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汹涌而沸腾的想念。
离开张家的很多年里,
他变成了那个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张起灵。
成了那个穿着连帽衫的哑巴张。
阿蝉被汪家抓走的第三年冬天,辞镜终于还是来到了阿蝉的身边。
她带着和往年一般的笑意,推阿蝉出去晒太阳。
这是阿蝉来到汪家之后第一次离开的那个阴暗逼仄的地下室,许久没有呼吸过的清新空气猛地一下灌进阿蝉烦闷的胸口,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辞镜在她身后小声地询问:“夫人会太冷吗?”
阿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药让阿蝉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整日里都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有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冬日里太阳依旧是温暖的,懒洋洋地照在闭着眼睛阿蝉的身上。
她穿的衣服十分单薄,脸色愈发苍白,人也不可控制地瘦弱下去。
辞镜有时会想起来还在张家时候的阿蝉,穿着颜色艳丽的旗袍站在阳光之下的时候,黑发的末端在阳光之下变成了浅金色,转回头来对着自己招招手,带着温暖明亮的笑意叫着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的阿蝉,是温柔而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