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同事们都热情的同她打招呼。小刘跟她关系比较近,捂着嘴调侃,“气色好了不少哎,回去是不是受到不少爱情的滋润?”
这地方风太大,一张口卷进一嘴沙子。
夏轻眠笑着摆手,“有点正形。”
施工队在开发区挖掘地基的时候意外发现古墓,立刻联系了相关部门进行考察工作。
工地现场太阳火辣,粗糙的沙尘被风卷起,张牙舞爪扑了满脸。
夏轻眠眯起眼睛,仔细听上级分析探测工作。
昨天满眼都是蔚蓝的大海,呼吸里都带着海洋的腥味。转眼间,画面就变成了漫天黄沙和高低不平的山丘。
探方开始。夏轻眠收回游走的思绪,立刻认真的进入工作状态。
一忙就是一天。回到暂住的小旅馆,夏轻眠赶紧进浴室洗去一身沙尘。
泥沙被冲掉,浴室的地面灰蒙蒙一层。干涩的头发终于有了点润滑度。
身旁人都觉得考古这工作太辛苦,不适合她做。但夏轻眠打心底喜欢,她享受那些珍贵的古物从灰蒙蒙到恢复光鲜亮丽的过程。那让她有成就感。
洗完澡出来,她浑身散架似的瘫在床上。老旧的空调呜呜送着热气,夏轻眠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昏昏欲睡。
突然响起的铃声惊扰了清梦。沉重的眼皮动了几下,夏轻眠昏昏沉沉的拿过手机。
“喂……”嘶哑的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睡意。
“不是吧这么早就睡了?老实交代昨天晚上干什么好事了?”
夏轻眠翻了个身,点开免提将手机扔到枕头旁边,“昨天半夜坐了个飞的,今天白天挖了一天坑。”
林竹音不可思议:“你不是在度假吗,怎么又跑去考古了?!”
“……临时有工作。”
“啧啧啧,可真够临时的。你直接从海市过去的?”
“嗯。”
她声音昏昏欲睡,嗯的这一句让人怀疑在说梦话。
林竹音贼兮兮转转眼珠子,趁热打铁,“那你就这么走了,你的小情人没有不舍得啊?”
闭阖的睫毛轻轻一颤。僵硬片刻,她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他好像不太高兴。”
舍不得……应该也是有的。
“你是去工作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这才几天啊,就管得这么紧。”
“应该不是因为我走。”
“那是因为什么?”
夏轻眠顿了顿,忽然生出几分心虚,“大概是看出来我想结束。”
就算现在困到发懵,她依旧清晰的记得楼梯间他听到自己要走时的表情。那样明媚一个人好像在那一刻整个都沉寂下去。
她清楚他要的是什么,可无法给出任何承诺。最终也只留下一句再见便逃之夭夭。
而此刻心虚变成了逃避,怂到甚至不敢回复他的信息。
林竹音:“……”
她家小眠真的出息了,这是甩男人甩上瘾了吧。
“你这小情人有点惨啊。”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有些痉挛,又感到轻微的胀痛。
夏轻眠沉默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在海市的一幕幕。他的气息,温暖的怀抱,无比火辣又热烈的亲吻。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感觉空气是甜的。她清醒的知道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可却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激情。那感觉深刻又完整,渗入到每一寸骨头缝里。
夏轻眠抱着被子,昏暗的光影模糊了她的表情。可错乱的心跳却逐渐清晰明朗。
良久,她启唇,幽幽道:“音音,他太好了。如果再来一次我怕自己承受不住。”
当年母亲为爱执意嫁给父亲,一蹉跎就是半辈子。她跟在许谨修身后整整十年,换来的结果也不过如此。真正的爱情应该像山间清泉的溪流声悦耳动听,又像含苞待放的花朵赏心悦目。应该是轻松的,令人如沐春风的。
现在有人让她体会到了,她却望而却步。内心敏感到害怕呼吸大一点都会震碎它。
所以她变得小心翼翼,犹豫不决。当一个人倒霉太久忽然被幸运砸中,狂喜的背后是对真实性的严重怀疑。
她何德何能,这等好事凭什么会轮到她头上。
林竹音握着电话的手指紧绷,鼻尖忽然涌上一阵酸涩。如履薄冰到这种程度一定是被伤怕了。
她咬咬牙,在心里暗骂许谨修是狗东西。他那样的混蛋才不配得到任何美好的感情。
“你呀是得了渣男恐惧症。没听说过一句话么,爱对了人每天都是情人节。等你回来有时间后姐妹儿立马给你安排上优质男,手头资源多到让你目不暇接。”
夏轻眠弯弯嘴角,“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跟我妈提。”
“放心吧,怎么也得有眉目了再告诉阿姨。”林竹音抬下巴,“从娘家出去的女婿,她老人家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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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度假别墅里。
蓝天依旧湛蓝,阳光明媚得晃眼。天气预报报道这几天北方大面积降温,直接导致来度假的游客激增。
前台办入住的排起队来,角落一隅,司徒野和另外三个人站在那里,边嘀嘀咕咕边不约而同仰着脑袋看向二楼。
“不是他怎么忽然就要回申城了?”
沈初柠往前靠了靠,小声说:“你没发现我哥这两天一直独来独往吗?还隔几分钟就要看手机,我猜是夏姐姐不告而别了。一定是我哥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追妻火葬场要开始了。”
“你哥会跟小夏吵架?”施影狐疑。
“不知道,反正这两天我哥心情不好。脸阴沉得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司徒橙恍然大悟,“苏立冬是不是被人家甩了啊?”
司徒野没好气儿的瞪她,“你是不是就等着这天呢?”
“随便说说也不行啊?”
楼上传来脚步声,施影反应迅速用胳膊肘挨个撞过去。另外三人心领神会,果断闭嘴。
苏彻穿着一身白衣黑裤,拎着硕大的行李箱走下来。白衬衫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用力时青筋乍起,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强烈的萧肃感。
司徒野迎上去,轻咳一声:“你真要把我扔下独自照顾这几个丫头片子啊?”
苏彻睇他一眼,神情冷淡,“她们需要你照顾?”
如果此刻窗外不是艳阳高照,司徒野会误以为已经身处冰雪皑皑的申城。
“你走了,那夏美女……”
苏彻薄唇紧抿,眼色沉了沉。
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他从前晚等到现在,那女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真狠。
“立冬啊,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走吗?”姨夫叼着烟卷站在门口问。
“走。”苏彻看他们,“你们不用在意,玩够了再回去。”
说完推着行李箱去了院子。姨夫指着后座上一堆特产让他带回去,这是特意给向女士的。
苏彻应了一声。
接着姨夫又想起一件事,掸掸烟灰问,“工作室还有块你画的冲浪板,你要带回去吗?”
砰——
苏彻关上后备箱盖,赌气似的扔下一句,“不要了,随便怎么处理。”
车子上路,成排的椰子树往后退。热风钻进车窗吹乱了他半长不短的碎发。
这条路前天晚上才走过一遍。那时毫无预兆,她开口就说有事要离开。毫不留恋的模样看上去就真的只是一个过客。不论海市还是他,都只是她在异乡解闷的工具。
当时他心里烧着一把火,故意不搭理她。
但她就坐在身旁,他能感觉到她在犹豫,在坐立不安。因此总是控制不住的透过中央后视镜观察她的神色。
就这样过了二十分钟,还是他忍不住先开了口。看出她在逃避,猜到她会退缩,所以故意留下那个钩子。这样也许她偶尔会想起他。
可没成想这一走便是了无音讯。
到了机场,苏彻谢过司机,推着行李箱走进候机楼。托运行李换登好机牌,在登机口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片的阳光从落地窗涌进来,飞机如同翱翔的鹰一飞冲天,灿烂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那日带她冲浪时阳光也是这样耀眼。她像只胆小的小猫伏在冲浪板上,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就怕一个浪打来被卷进海里。
后来上了岸,她在沙滩上睡着。晚霞的光徐徐洒下,她海藻般长发散落四周,薄纱裙摆沾染水汽。檀口微启,纤长睫毛在眼睑拓下一片阴影,静静躺在那里宛若一尾搁浅的美人鱼,模样无辜又妩媚。
苏彻回过神,喉结滚了滚,握着手机良久,给姨夫打了电话。
“冲浪板……找个时间给我邮寄过来吧。”
姨夫此时正在工作室里,刚要掀开蒙在上面的白布电话就响了。
听罢,他笑了声:“行,我等会就叫物流过来。”
结束通话,姨夫走过去一把掀开白布。乱飞的灰尘呛得他咳嗽几声,皱着眉头猛扇了扇。
待尘埃落定,视线变得清明,冲浪板上的图案清晰的展露出来。
女孩穿着波西米亚长裙赤脚跑在沙滩上。浪花晶莹,草帽上红玫瑰柔美艳丽,她双眼弯成一轮新月,笑得灿烂夺目。
她身上每一处线条都精雕细琢,表情动作栩栩如生。仔细看去,明亮的眼眸里竟映着一道清晰的人影——
星辰大海,万物皆美。盼我在你眼中是唯一,亦是万物。
这画初看漂亮,再看则惊艳。眼中那抹人影无疑是点睛之笔。
姨夫回过神,了然地摇摇头,笑着调侃:“臭小子,难怪反悔了。”
……
四十分钟后,苏彻关掉手机,飞机准点起飞。他看着地面被拉远,逐渐到看不见,不过须臾眼前已经云雾缭绕。
索然无味的收回目光,戴上眼罩睡了过去。
就在飞机平稳飞行时,各大网络平台同时推送了一条新闻——
【宁城考古工地意外坍塌,三人不幸被困】
申城市中心高层办公室里,有人得知确切的消息后立即冲了出去。
—
考古队在清理天井后打开墓门的瞬间古墓塌方,夏轻眠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被埋在了下面。
许谨修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宁城也已经是四个多小时后的事了。消防队正在施工救援,其他人屏着呼吸等在一旁,个个心急如焚,大气都不敢喘。
“情况怎么样了?”助理见许谨修脸色冷峻阴沉,便主动向附近的人打探。
对方愣了愣,狐疑:“你是?”
消防队员正谨慎的挖掘坍塌区域,许谨修收拢掌心,声音紧绷,“我是夏轻眠未婚夫。”
“啊,听过听过。”小刘在所里跟夏轻眠比较好,倒是听说过她有未婚夫的事,直言,“之前还能听见里面有声音,刚才就……”
她忍着心中忐忑,安慰他的同时也安慰自己:“应、应该没事。”
许谨修眼角一抽,控制住想冲上前的欲望,焦躁不安的继续等待。
一个小时后,被困的三个人陆续抬了出来。医护人员迅速围上来检查伤情。
“快点抬上救护车!”
“小眠……”
许谨修看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人身心俱颤。张了几次嘴只挤出来两个字。
“是伤者家属吗?”医护人员问。
他怔怔点头。
“跟着一起上车。”
.
病房里。
夏轻眠闭眼躺在床上,瓶子里的药液正匀速的一滴一滴掉下来。医生说她没有大碍,只是有轻微脑震荡,不久就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