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小人儿别过身,提着鸟笼,一头扎进屋子。
“啪。”
木门被合上。
梁铮又一次站在冷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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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章委屈极了。
她将鸟笼置上茶案,匆匆奔入寝室。
自暴自弃似地,将瘦弱的小身板砸进软榻里。
“啾啾——”
极不合时宜的两声啼鸣。
李含章呜的一声,埋头涌出泪来。
梁铮所说的养鸟,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她怎会生出那样的念头?
如此不知廉耻!
李含章翻过身,抬起手臂,恹恹地掩住面颊。
湿漉漉的双眼被遮起,温热的泪漫上指尖。
她莫名感觉,自己被梁铮抛弃了。
不是郎情妾意,是妾有意、郎无情。
他都亲过她的手了,却只有她对他生出了别的心思。
好可耻,太可耻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她了。
李含章哭得没了力气,将哽咽声悉数吞入喉中。
她羞愤、无助、迷茫、又恐惧,仿佛母亲对情爱的卑微渴求随时会在她身上重演。
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要变成那样。
明明是梁铮买来这本书,也是梁铮说他真心同她好。
为何只有她——只有她一人,浮想联翩?
李含章躺在被褥上,涣散地望着榻顶。
北堂外悄无人声。
她并未留意,男人高颀的身影在门外停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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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章一直躺到了入夜。
她哭得太久,双眼肿如桃核,全然没了平时矜傲的神气,指尖都使不上劲。
期间,元青来唤她用晚膳。
可她实在打不起精神,只随意推辞过去。
屋外的夜浓浓地沉降,北堂内没有丝毫烛火。
晚风很烈,呼呼地刮上窗纸。
在一片黑暗之中,李含章渐渐稳住了情绪。
可她的脑袋仍是麻木的,暂时没有心思去回想今日的前因后果。
时间点滴流淌,黑夜越发深浓。
梁铮一直没有来。
李含章的身边空无一人。
慢慢地,她自榻上支起身来。
月光清亮,冷冷地盈满了置放地面的绣鞋。
她的目光匆匆扫过,被那煞白的光华晃着,不由地眯起双眼。
李含章感到孤独,也感到想念。
梁铮为何没有来呢?
她已经准他搬入北堂,为何睡上一宿,他就不再来了?
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他的心里……仍有属于她的一部分吗?
这点微薄又渺小的心意好似浮萍,在广袤的天地中不定地漂浮着。
或许并非没有落脚之所。
只是她不敢降落、生怕一脚踏空。
她的母妃煞费苦心,只为自三千弱水中脱颖而出,换来帝王的宠爱。
母妃在寝宫里苦苦守候的模样……
会和现在的她如出一辙吗?
在从前的十余年里,李含章缺失太多。
那个守候窗边的小姑娘,始终蜷缩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是梁铮造访了她的世界、引起了她的关注。
于是,一点盼望与期待在心尖烧灼起来,宛如春风卷动烈火。
可她忽然害怕了。
她怕这绝无仅有的一点光也要熄灭。
李含章坐了片刻,从薄薄的冷月中回过神来。
她没有睡意,便潦草地拢上狐裘,准备到中庭里走一走,权当散心。
行至门边,李含章脚步停顿。
她耳尖微动,捉到屋外极轻微的异响。
“扑——”像泥土翻盖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律。
中庭有人在。
李含章呼吸微滞。
可很快,她冷静下来。
李含章裹紧肩头的狐裘,将丝绳在胸口系上小结。
她扬手、展臂,北堂的大门缓缓启开。
白月如冰泉倾泻。
曾经空荡、可供人舞枪的中庭,如今矮树遍植。
一团又一团的红梅紧簇相挨,青涩又浓烈地吐露着丹红的瓣蕊。
梁铮手执铁铲、站在树下。
他浑身泥尘,靴尖脏污一片,发现李含章时,神情顿生错愕。
晚风骤然拂过。
梅枝抖动,沙沙作响。
挺拔的男人置身于纷飞的梅雨之中。
李含章就立在北堂门前。
她望着他,双眸满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