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9)

金枝与恶狼 遗珠 2598 字 2个月前

他听明了内里的动向。

似是为确认一般,他退开几步,走下石阶,望向配殿的窗牖。

格棱横斜,殿内灯火微明,淡黄的窗纸上映出家具的薄形,几乎看不出半点人迹。

唯有一只纤巧的足影。

云头履在上头摇摇欲坠地悬挂。

薛骁神情僵硬,回过头,逃也似的离开。

宴散之时,李含章和梁铮迟到了。

年轻的内侍站在石阶下,手执名录,一个个勾划离席的贵胄,全都送走了,独独不见玉清长公主与驸马,只好向皇帝身边的常侍禀报。

常侍向见过李含章的女官问话,又请示李珩的意思,就与内侍一同等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匆匆赶来。

李含章气呼呼地走在前面,梁铮殷勤地粘在身后。

内侍眼睛尖、记性好,发现李含章易了髻,只用钗将发松松绾着,织锦袄襟衫微乱,还万分嫌弃地用手指尖拈着下裙、将之拎往面前。

“玉清殿下可是弄脏了衣物?”他奇道。

话音落下,在场其余三人神色皆变:

矜傲的小殿下脸色一红。

悍烈的野驸马嘴角一勾。

身边的常侍反手罚了他一个嘴巴子。

在内侍惶恐的目光中,常侍将两位贵主送上离宫的步辇,才以过来人的口吻,同小年轻语重心长地劝道:“不该问的别问。”

步辇行至太极宫,就换回了马车。

回府这一路上,任凭梁铮如何花言巧语,李含章都不肯理他。

她板着脸,像炸了毛,坐得离梁铮远远的——他靠过来一寸,她就挪走一寸,被他惹得烦了,还胡乱挥拳、对着他一通乱挠。

结果到了府外,小孔雀还是红着脸,向梁铮伸出小手、指尖下垂。

她才不要自己走下去呢。

他、他做错事了,就该伺候她!

梁铮见状,挑起眉峰,嘴角噙着薄笑。

非但不扶她,反而顺势牵住她、吻了吻光洁的手背。

李含章五指一僵。

她又羞又急,掏不出骂他的话,只小声道:“脏死了!”

梁铮无辜道:“还嫌弃自己呢?”

小孔雀一时哑然。

这、这倒是也没说错……但就是不行!

虽然洗漱过了,但也不准亲她!

她愠恼地挪身,向着梁铮手下的缝隙钻去,打算自己下车——还没得逞,就被人长臂一搂,稳稳当当地抱至地面。

梁铮不撒手,肆无忌惮地拥她。

他故意问她道:“作什么这么生气?”

被揽入怀中,李含章没挣扎,只掀起眼帘,软绵绵地剜他。

“明知故问。”她羞恼。

这个坏家伙,看着笨,实则精得不得了。

要说原因,那可多了去了,他还会不清楚吗?

梁铮笑,又道:“你不说,我怎么改。”

听上去,他的口吻诚恳极了。

可李含章一抬眸,就瞧见他眼中狡黠的光。

她就知道,梁铮根本门儿清。

他就是攒着那点坏心,非要她把今夜乱糟糟的事讲出来!

李含章越想越羞,不依不饶地踩了梁铮一脚,从怀抱里挣脱,往将军府里逃。

梁铮也不逼她,只憋着笑,跟在自家小孔雀身后。

将军府内灯火辉明,却莫名安静,与街坊内的热闹截然相反。

李含章穿过府门,走在中庭。

她心中正羞闷着,并未发觉此间异常。

元青早就候在中堂外,见她回来,一路小跑、快步至她面前。

“长公主。”小姑娘神色紧张。

说话时还掐着音儿,格外小心翼翼。

李含章一愣,不知元青为何如此。

没等她问,元青就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朝着西厢房指了指。

李含章顺势望去,见那无人居住的屋宇此刻烛光疏淡,心中顿时有了数。

柔嘉应该就在里头。

元青站在李含章身边,与她一并望着,小声道:“入府到现在,她一句话也没说过,我进去给她送水喝,她也不应声。”

李含章点点头,示意元青先歇息,就提步向西厢房走去。

梁铮站在中庭,看着李含章的举动。

他没有插手,也并未阻拦。

李含章来到西厢房外。

她推门而入,看见柔嘉掩着面、坐在榻间。

柔嘉本就生得瘦小,此刻半身向内、半身朝外,侧颜匿在阴翳里,显得愈发无助。

李含章看她一眼,走到案边,用手背为那孤零零的杯盏试温——在寒冬的夜里,再热的水放上一阵,都会凉得透了。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对这静默并不自在,转身要走。

刚到门前,枯哑的女声就从身后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