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骁气从中来。若非魏军的凶狠与暴戾,若非魏军异想天开好大喜功,若非魏军好吃懒做铺张浪费,他们的家不会散,母亲也不会离自己而去。
他将卧室反锁,走到魏军身前,“你他妈有病,你打昭昭干什么!”
魏军抬起头来,眼睛浑浊得像一滩红色的泥泞,“老子的事你管个屁!”
魏骁不知哪来的勇气,故意想激怒他似得,梗着脖子跟魏军吵,“你老婆都跟人跑了,你还不想想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魏军果真被他激怒,他撑着沙发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你他妈再说一句,你跟你妈都是一样的货色,都是贱种!”说着,他拎起啤酒瓶子,“咣当”一声,砸到魏骁的头上。
此时,卧室内传来魏昭尖锐的哭泣声——
魏骁的头瞬间洇出血来,鲜红色的血液更刺激了魏骁的残暴,魏昭的哭闹让魏骁有了瞬间的失神,下一秒,魏军扑上来,将魏骁一拳打翻地上。
魏军扑在魏骁身上,反锁住魏骁的手,巴掌、拳头轮番上阵,不过一会儿,魏骁就眼冒金星。
魏军此时已经打红了眼,全然不顾儿子的死活,一边将人摁在地上狂揍,一边谩骂声不绝于耳,“贱种!贱种!都是贱种!”
“等老子挣了大钱,等老子成了天势的总代理,我一个子儿都不给你们这三个贱人!”
魏骁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呜鸣,他需得仔细分辨,才知道魏军口中说得是什么。他不禁爆发出一阵嗤笑,“你那些破保健品,有人买么?”
魏军最看不得有人说天势的不好,他就像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早已将身家性命压在了自己的大事业上,怎敢承认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又怎敢去想,那些所有的未来都只不过是骗子画出来的大饼?
他的巴掌一下下地落在魏骁脸上,魏骁的嘴角裂出了一条口子,渗出一道猩红的血迹。可魏骁还是要说,“天势的保健品,都是卖给你们这些下家的,你们去哪里赚钱?只不过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魏军坐在魏骁身上,气得浑身发颤,他挥起拳头,用尽全力捣在了魏骁的肚子上。魏骁一个没忍住,鲜血上涌,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魏军不敢再打下去。小打小闹可以,真要闹出人命,他可是承担不起。可魏军仍觉得不解气,站起来朝自己儿子的腿上狠狠地揣了两脚,这才带着一身的酒气和血腥气,摔门而去,不知是去哪个发廊、麻将馆了。
魏骁被打的站都站不起来,他躺在地上,看着发黑的天花板在自己面前旋转,忍不住发出一阵阵讥讽的笑声。
魏昭的哭声还在耳边回旋,魏骁却无力顾及,他只是躺着,一个人品味着这份只属于自己的痛苦与艰难。
第二天一早,魏骁才把魏昭从房里放出来,两个没了娘,也没有爹的孩子抱在一起,一个哭肿了眼,一个满身是伤。
魏骁一个人去了诊所,花了几十块钱,头上缝了整整十七针。
诊所里的医生是个唠叨的中年妇女,看着魏骁的一身伤,想当然觉得他是与人斗殴才落下的,不禁多嘴了几句,手上的活儿也干得漫不经心。魏骁却从头到尾都忍着,仿佛针线穿皮而过的不是他一样,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魏骁在家里养了一个礼拜的伤,他向来是个问题学生,自然没人在意。唯有周景辞,硬着头皮找到他家里来,敲了好久的门,却终是没看到魏骁的人。
魏昭坐在魏骁旁边,问,“哥,你干嘛不给哥哥开门?”
魏骁躺在床上,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了根烟,却没点着,过了许久,久到门外的敲门声渐渐停了,才说,“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这不是周景辞该来的地方,这肮脏下作的一切,也不配被周景辞这样的人看着。
这是魏军最后一次打魏骁了。
念了初二以后,魏骁的个子像树苗一样蹭蹭地疯长起来,远远超出了魏军的个头,更何况魏骁的腹部腰间,肩头胳膊,也因为每天巨大的运动量而形成了一块儿块儿结实的肌肉,而那个半只脚迈入黄土的佝偻中年,再也不能在体力上对他构成威胁。
……
魏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兴许是太疼了。仿佛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却又真实得吓人。
当年那个躺在地上被亲生父亲打到吐血的孩子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拥有后来的一切。而站在纽交所二楼与爱人一起亲手敲钟的男人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枕边人背叛,而后躺在这荒凉的悬崖之下,等待新生。
第15章
魏骁走马观花地回忆着一幕幕、一桩桩、一件件,心像是漏了个洞,嚯嚯地往外流着血,意识却是不清醒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二十几年后的魏骁,还是当初那个动辄被亲生父亲吊在房顶上,用皮带断断续续地抽一整个晚上的孩子了。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散了架一样,无处不叫嚣着疼痛,骨肉、大脑、心脏,就连游走的血液,都满是苦涩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