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执起他的手,似是请求:“可你终究是活在这世间上,日子横竖都是过,你既无心功名利禄,又不在乎富贵荣华,那这一颗心,总要找个安放处!不如放在锦儿身上罢!”
何须问第一次打量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眼角有些皱纹,却给她平添了风韵。
原来也曾经像一株牡丹盛开着那样耀眼夺目,可如今缓缓的开败了。
她让何须问又想起他娘亲来,也曾是开在山野的木槿,最终也是凋落在这样深宅大院里,连香味都被掩住了。
李氏见他不语,拉着他边走,边似回忆:“我从前有一位故人……说起来与你们何家也有些缘分,这故人也是江宁人氏。成婚前一年,我去江宁舅舅家小住。机缘巧合我认识了她,她是个世间难见的女子,不爱受人约束。”
说着低低的轻笑起来:“她说她不愿意嫁人为妻,让别人主宰她的命运。也不愿青灯古佛,非要看看这人世繁华。她命途坎坷,走了寻常女子不能走的路,别人看她是该遭万人唾骂的,可我看她,却比别的女子都过得如愿!在江宁那些日子,我时常背着舅舅一家,去与她谈天说地,后来回了大京,就无缘再见了……”
“好孩子,我那日见你,就觉着你的长相与她有几分相似,忍不住心里跟你亲近。今日跟你说些话,是掏着心窝子说的,我有私心为了锦儿,你为人通透豁达,他有你一辈子陪在左右也会顺遂不少,可我也是为着你呀!”
何须问静静听她说着:“你得心里有个念想才能熬活下去!不然跟个槁木有什么区别?既然来这世上一遭,何不领略这世间风景!是苦也好,难也罢,总要去试试才叫有了经历。”
“你看那树,立在那里虽挪动不得,却也知道风怎么刺骨,太阳如何暖,雨是什么滋味儿……”
何须问回到院中后,盯着那颗矮小的松柏直看,看得梁锦心惊肉跳的。更让梁锦难以置信的,何须问居然主动开口询问他:“你看他能长得参天么?”
这下可给梁锦怔住了,脑子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浇水沤肥总能活罢!”说着,望着何须问,他坐在廊沿上,头上的缎带搭在胸前,若有所思。光把他的脸照得剔透,睫毛的影子扑在脸颊上,颤颤巍巍的。
梁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以为他又被奶奶责骂了,有些担忧的问他:“奶奶叫你去说什么事?”
等了片刻,何须问回他:“说给你娶妾的事,那姑娘人已在府中了,是老夫人后家姐姐的孙女。”想了想,又补上:“叫谭青瑶,你们是亲戚,你应该知道。只等择订了日子,你就能娶她。”
“什么!”梁锦大声嚷一句,把边上的无所事也吓一跳。不知道是被这娶妾的事惊到了还是被何须问第一次同他说了那么多话惊到了。
“你!你你去前面儿!把华浓叫来,我有话问她!”
长生被叫,似有不满,还是挪动着步子去叫了华浓过来。
“奶奶说给我娶妾的事,你知道么!”
华浓难得见他如此生气的样子,赶紧回道:“少夫人刚回来,大夫人就叫了我和云裳过去,才跟我们说了这事,吩咐……吩咐我们收拾屋子,就是少夫人这里的东厢房……”
梁锦听后更来气,脸色都变了,直在原地转悠。何须问眼睛跟着他转,有些疑惑:“你似乎不大高兴。”
华浓心想,我的爷爷,他这哪是不高兴啊,是要气急了!
梁锦被何须问的话给拉扯住了,哪里听他说过这么多话,还问他高不高兴。立在那里,喜也不是,气也不是,傻傻的咕哝出一句:“我像是高兴的样子么?”
随后又说:“我去问爷爷!”
何须问想不出来他为何不高兴,也就懒得去想,回了屋里,脑子里回旋着李氏的话。
是了,就算是棵槁木,也曾有过绿叶繁枝,他却什么都没有过,没有悲痛,没有喜乐,除了娘亲,似乎从没有值得回想的人和事。像没有长脑子的蜉蝣,一辈子吃喝拉撒,就死了。
可他是个人呀!痛过笑过,有过追悔懊恼,才算是个人啊!
梁锦急冲冲的,跑到梁老太师这里,张口就是:“爷爷,我现在还不愿意纳妾!”
梁老太师被他说蒙了:“什么妾?”
“奶奶说要把谭青瑶许给我做妾!爷爷难道不知道?”
“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我给忘了,说要你延续香火,我看很是!你奶奶操心着你的子嗣,倒是我疏忽了。怎么?你对谭家这小姐有什么不满的?”
“当然不满了!”梁锦自知这下爷爷为了子嗣,也不会帮他,抓着话头,赶紧表示:“听说这谭青瑶长得……实在是不得孙儿的心呀!”
梁老太师看他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白了他一眼:“胡说!我看这谭家青瑶就很好,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怎么?你还想娶那月亮上的嫦娥?”
梁锦讪笑着:“这倒不是……可……我就是不愿意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