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倦春归 尽余杯 2472 字 9个月前

折柳木镯!

“这镯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少年似乎被他严肃的语气惊着了,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攥紧了。

“这……这是别人给我的!”

“别怕,是不是一个比你大一些的哥哥给你的?”

少年见裴敏知温文尔雅不像什么坏人,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他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我还以为是个死人……”

裴敏知听得心惊肉跳。

“你在哪里看见他的?”声音不自觉敛了寒霜之气。

少年不自在地伸手朝背后的荒山指了指,说道:“就是那边的山脚下,我砍柴回来,看见两个人倒在路边上,像是从上坡上滚下来的。我以为他们俩个已经死了,忍不住过去看了一下眼。没想到那个穿白衣服的竟然还活着,只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朝我比划了几下,我看那意思是让我拿走他腕子上的镯子,然后帮他把手上的绳子解开。我这才发现他手脚都被人捆了,看着怪可怜的,于是就按他说的做了,临走还把身上的水和干粮都留给了他。不过他伤得颇重,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

说着说着,才还风度翩翩公子哥儿竟面上竟失了血色,唇色惨白,唯独眼眶慢慢红了。目光凄然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镯子,良久未动。见此情形,砍柴少年的心也不自觉跟着提了起来,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宝贝就这么被眼前人抢了去,忙将它塞进怀里。

“我知道的就就这么多了,若是不信你自己过去瞧瞧便是!”说完就忙不迭地背起柴火跑远了。

裴敏知悔恨交加,憋着一口气寻到山脚下。果然如砍柴少年所说,一个矮胖黑衣人就倒在山路不远处的血泊中,肢体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早已断气了。裴敏知沿着蜿蜒血迹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半大的石洞前,云哥儿正一动不动靠着石壁蜷缩里头。

他浑身上下全部污浊不堪,分不清是泥泞还是血迹,衣服被枝条,石头剐蹭得千条万缕。唯有一张苍白如画的脸不染凡尘,澄净如初,明显是用水仔细擦拭过。

裴敏知见到这一幕心酸不已,因为自己突然读懂了他的心思。

这是他为了体面地迎接死亡能做的最后的努力。

*

云哥儿的身体瞧不出一丝活气儿,裴敏知遍体生寒,慌乱中,一时竟不敢上前。蹒跚赶来的谢伯见到如此模样的云哥儿更是六神无主,乱了方寸。

“公子,云,云哥儿他……”

“谢伯,是我错怪了他,是我只顾着计较埋怨,只顾着懊恼失望,早早就放弃了寻他。是我害他……”

一向从容淡定的裴敏知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只不过话音未落,一直毫无反应的云哥儿竟似有所察觉,缓缓睁开了双眼。湿润的睫毛轻轻抖着,凤目尽睁,目光却似没有焦距,相当涣散。

裴敏知豁然上前,急切地想要握一握那只垂在身侧,纤细的伤痕累累的手,以示安抚。抬起的手指, 却硬生生在半空撤了回去,放弃在即将与那苍白肌肤碰触的前一刻。只因那日云哥儿对他人碰触表现出的极致恐惧,似乎也成了他的梦魇,每每回忆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云哥儿!”

云哥儿不知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亦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是努力将模糊的视线凝聚在眼前人的脸上。又在混乱的思绪中沉浮了片刻,才总算记起了这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没想到死到临头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这个人,这个本来与他毫无瓜葛,却是这辈子待他最好的人。奈何短短几天的相处,自己留给他的却尽是丑陋与不堪。

可悲,可笑。

他勉强扯出半个微笑,用唇语说了句对不起,

便再次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裴敏知当即在谢伯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将人驮在自己背上,背至马车当中。因云哥儿伤势紧急,承受不住车马颠簸,必须尽快找地方安顿下来并进行医治。

裴敏知和谢伯二人只得再次放弃了原本的行路计划,架着马车偏离了原本的主干路,转而在岔路口拐入了通往荒野的一条小路。一路急行,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际发现了一小片屋舍,似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裴敏知托谢伯在车里照顾云哥儿,自己跳下马车,往村子里求助去了。尽管心中焦灼,他仍没有盲目行事,快速观察一番之后,裴敏知选择了屋舍较为齐整,院落归置井然有序的一户人家。不是为了住得舒服,而是为了劲量节省时间,毕竟较为宽裕的人家方能更有希望,也更有能力接纳他们一老一少,外加一个重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