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疲倦如潮水一般侵袭四肢百骸, 裴敏知却固执地不肯睡下。谢伯苦劝无果,只好由他去了。
郑叔家里也不算宽裕,只有两间屋子能住人。一张床又容不下三个人, 谢伯便去鳏居多年的郑叔屋里歇下了。
长夜漫漫,伤势凶险。云哥儿的情况依旧未见起色,裴敏知丝毫不敢懈怠。为了便于夜间照应,他兀自枯坐在病床前,一边偶尔拨弄膝下药炉,一边默默想着心事。他们一行三人虽然暂时有了落脚之地,但之前为云哥儿抓的汤药所剩不多了,当务之急是要设法寻些草药回来。此地群山环抱,上山采药或许值得一试。虽然此时正值初春,万物刚刚萌发,在山间仔细搜寻说不定能有所收获。不如天亮就上山瞧瞧。
裴敏知刚想出一些眉目,忽然觉得衣袖被轻轻拉了一下。抬头望去,竟是云哥儿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眼波在烛光中摇曳。不过分别了短短一个昼夜,两人之间却几乎横亘了茫茫生死。裴敏知似乎也同云哥儿一般失了言语。再看云哥儿,精神明显比山洞再遇时清明了许多。见到裴敏知也并未见得如何惊讶,明艳的脸庞上倒像是生出了一种几经生死的淡然。竟是他先朝裴敏知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裴敏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早已备好的纸笔,飞速写道:“云哥儿你瞧,这次竟又让我遇见了你,看来我们当真是有些缘分的。”
云哥儿轻轻点了点头。
“身体感觉如何?我来帮你服药,这次莫再怕了。”
云哥儿没有力气坐起来,裴敏知犹豫再三,说了句冒犯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这才小心翼翼拖起他的后脑,慢慢把温热的汤药灌了进去。接着替他擦拭嘴角,盖好被子,见云哥儿一直定定地盯着自己,便想提笔嘱咐他尽早睡下休息。
还未提笔,竟觉耳畔的呼吸粗重起来。刚刚还乖巧平静云哥儿忽然神色大变,面露焦急。口中不断重复着什么,却苦于发不出丝毫声息。
“笔?你想要笔?”裴敏知忙讲纸笔递了过去。
泛黄的纸面上很快落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墨迹。
“黑衣人死了?”
裴敏知点头回应。
“尸身可还在山脚下?”
裴敏知面色凝重起来,接过纸笔接着写道:“仍在原处。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黑衣人还有同伙。”
“你是担心那人发现尸体之后,会寻至此处报仇雪恨?”
云哥儿在他的问号后面又添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你是说,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杀人灭口,不想半途出了意外,自家兄弟死了,你又失踪了。如此一来,怕是不能轻易善了,当真后患无穷啊。”裴敏知自顾自的喃喃道。
“你可知当初他们究竟为何绑你?”
云哥儿握笔的手指僵住了。稳了下心神,才在宣纸上落下两个字。
“不知。”
第9章
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
裴敏知何等聪颖,当即领悟了此事的紧要之处。思及夜深人静之时正是处理尸体的最佳时机,事不宜迟,当即起身便准备出发。
此事纵然十万火急,云哥儿却比谁都清楚,裴敏知绝对是最不适合插手的那个人。黑衣人原本的目标便是他,如果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当下见他打定了主意只身前往,如何放心得下?只恨自己被这羸弱的皮囊所累,百无一用,别无他法。
甚至,连一句叮嘱他小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裴敏知见他的愁容堪比窗外夜雨缠绵的惨淡天色,心中不忍,微微一笑,不自觉开口宽慰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云哥儿耳中阵阵轰鸣,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好焦急地拽了拽他的衣袖,飞快地拿笔在纸上写到:“公子此行千万小心! 若是遇上什么可疑之人,务必要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 请公子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绝对不可对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姓名身份! ”
裴敏知以为黑衣人凶狠残暴,害云哥儿吃了颇大的苦头,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才会如此谨小慎微。又见他面色颇为凝重,不似寻常,便一一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