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知闻言一惊。
“是啊,还是小春儿过来提醒的。以前确实是因为没有条件加上小春儿又受了伤,这才一直委屈公子……”
“小春儿,你自己跟我说,是你想要搬出去吗?”
裴敏知的语气忽然就冷了下来。
“我怕影响公子休息。”
冯春指了指裴敏知又合十双手比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那你就不怕影响谢伯休息?他年纪大了,睡眠质量本来就不好。”
冯春一双大眼睛睁得更圆了,嘴唇微微张开。他每次不知所措的时候都是这幅表情。
“对不起,那我,我可以去睡柴房……”
“人人口中的神医公子,竟然让自己的亲表弟睡柴房,你是想让别人看我笑话不成!?”
“咳咳,公子,老奴乏了,这就先去休息了。至于房间如何分配,等你们商量好了,再通知老奴一声就成了。不过小春儿啊,别怪公子语气不好,他说得的确在理啊,如今你的身份跟老奴一起住确实不太合适。你也再考虑考虑啊。走了走了……”
经谢伯这么一说,裴敏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的恶劣。
“小春儿,我不是要强迫你,只是不想看你处处委屈自己。”
“公子,别生气,我仍和你同住便是……”
“听我把话说完。我们两个一张床上同住了这么久,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发觉吗?你半夜辗转难眠却因为害怕惊动我连翻个身都小心翼翼。你不习惯有人睡在身边,偶尔梦中转醒,总是会满头虚汗地惊恐无比地盯着我看上好久,方才能够惊魂稍定。明明害怕与别人同睡,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讲出来?既然让我发觉了,如何还会强迫你跟我同住?我生气着急是因为我以打算好去和谢伯同住,将另一个房间让给你,没想到你却要变着花样的为难自己。”
“这如何使得?”
“我说使得,便就使得。别忘了如今我可是一家之主,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你就想违抗不成?”
冯春脸上震惊的表情一直未曾变过,眼睛湿漉漉的,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裴敏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柔声劝慰道:“好了,别担心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不会一直这样住下去,以后我们还要一起盖一座大房子,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住,好不好?小春儿?”
“自然是一家之主说了算的。”冯春极力掩饰住了外露的情绪,心里暖得连身上习惯性竖起的尖刺都是软的。裴敏知带个他的意外太多了,全部都是他从来不敢肖想,未曾奢望过的真情实意。
裴敏知听他这么说,再也绷不住眼底的笑意, 笑得像个孩子。
“早这么听话多好。去吧,去休息,这里我收拾一下就好。”
*
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公也用一个个明媚的好天气帮他们锦上添花。谢伯闲不住,很快拿起了自己种地的老本行,叫冯春帮他把房山屋后的土地都开垦了出来,准备种些瓜果蔬菜自给自足。
冯春十岁到南馆不久便生了一场重病,对之前的的记忆模糊一片,像是从来没干活这些活计,对什么都倍感新鲜好奇。
谢伯见他有兴趣,自然高兴,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两个人经常在院子里比比划划,像是在探讨什么了不起的大计划。
裴敏知整日忙着坐在屋里看诊,无暇参与,偶尔也会忍不住侧耳倾听。谢伯的大嗓门里如何藏得住秘密?很快就被裴敏知得知他们要把前院打造成花园果园,后院种满各式蔬菜。
种子种下以后,冯春望眼欲穿,每天不知道要往院子里跑上多少次。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确认种子有没有发芽,做饭之前要看,吃饭之后要看,连去解手都要在院子里多转上一圈。最初的几天,土地里毫无动静,冯春便整日心事重重,有时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光秃秃的土壤瞧。裴敏知就一起跟着着急,恨不得将那些种子挖出来质问,为何如此沉得住气。
终于有一天,稚嫩的小芽接二连三的破土而出,院子里一下子充满了勃勃生机。裴敏知从来没有见过冯春对什么事情如此痴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地从禁锢自己的牢笼中解脱出来。但至少他脸上的空洞淡漠越来越少了, 淡淡的绿色给冯春的笑容染上了春天的气息,那是裴敏知从来没见过的鲜活明媚。
那是心怀希望的样子。
村民们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个柔弱秀美却身有残缺的男孩子,见他这么喜欢花花草草,也会偶尔带个他一些漂亮的花苗。每一次冯春都会深深地鞠躬跟他们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种到土里。每一次见他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模样,裴敏知都忍不住想,其实他播种下的并不是单纯的一草一木,而是对生的渴望,对未来的期寄。
这样的好事裴敏知自然也不能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