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霄撇撇唇,颔首道:“是啊,皇甫良祯,你认识他啊?”
“皇甫先生是司督主的死侍,怡心自然认识。”吕怡心对傅行云并不陌生,毕竟从前都是傅行云私下来请她父亲去给司渊渟调理,“皇甫先生还教过怡心念书。”
“……合着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就我一直傻傻的被他骗。”卫云霄气忿地嘀咕了一句,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傅行云可以那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错没有骗他。
“皇甫先生之前两年都没有再来请爹爹,直到几个月前才又再出现,那次怡心还问先生做什么去了,先生当时笑了一下说忙着升官发财死婆娘,那还是怡心第一次见到先生笑得那么温柔。”吕怡心说道,她其实一直都觉得傅行云是个很难靠近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文儒雅,对她也一直很温和,可身上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直到那次她才首次从傅行云身上感受到真实的人气。
卫云霄闻言一怔,心里豁开的那道口子明明就还在淌血,可他却好像突然得到一点安抚,不再觉得那么痛了。
傅行云口中的那个婆娘,是他吗?
啧,谁答应做婆娘了,好好一个书生,竟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么粗鄙的话。
原本难看的脸色稍霁,卫云霄低咳一声,说道:“不说他了。吕姑娘,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说过,不用特意为我做宵夜,我没有这个习惯,这宵夜你还是留给吕大夫吃吧。”
“也不是特意做的,就是今夜做多了,所以给云霄哥哥留了一份。”吕怡心也知道卫云霄向来注意与她相处的分寸,于是道:“没关系,云霄哥哥不吃,怡心留起来明日当作早饭便是。”
卫云霄没有再多说什么,夜里郊外很是寒冷,他带上木门便与吕怡心一同回屋了。
安亲王府,书房中。
自司渊渟开始留宿安亲王府后,便连书房里也多添置了一张案桌,此刻司渊渟与楚岳峙在各自的案桌前忙碌,书房中只听到纸页翻动的声响。
家奴中间曾敲过一次门进书房更换烛火,再敲门已是一个多时辰后,这次是为了给司渊渟送药。
听到是给司渊渟送药,楚岳峙马上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去开门并从家奴手中接过木盘亲自把药端给司渊渟。
司渊渟一抬头就看到楚岳峙端起药碗在试温度,于是也放下了毛笔,说道:“让家奴端过来就是了,我瞧你今晚事情也不少。”
楚岳峙试过温度,确定可以直接喝了才把药碗递给司渊渟,道:“快处理完了。主要是之前派出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向我请示下一指令。”
接过药碗,司渊渟拿起调羹喝了几口药,又问道:“人口拐卖的事,你让卫云霄去查?”
“周楫对此事有心结,我担心派他去查易冲动坏事。且你都把皇甫派出去了,就让他和云霄两人在路上把他们的问题解决了吧。”楚岳峙对于属下之间的纠缠本不想过多插手,只是卫云霄也算是他的爱将之一,卫云霄这情难也算是因他而起,这次就当是给那傅行云一个机会,若是不能挽回,他自然也是有法子让傅行云再也找不到卫云霄的。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当月老的爱好。”司渊渟浅浅勾唇,低头把药都喝完了,才又道:“他们都是办事稳妥之人,这事交给他们去查,倒也教人放心。”
“我寻思这人口拐卖绝非一两个地方的问题,但能猖狂到京城中来,牵涉到那么多的富贾,还把礼部和户部都拉入泥潭中,想必这背后是有组织的,若能摸清他们的犯案模式,找出重要的窝点,也能救出不少受害女子。只是这个安置的问题,我确实还未想到好的解决之法。”楚岳峙说道,他心中清楚这非朝夕之罪,想要一网打尽不可能,但只要有了方向,并不惜代价的打击,这就不再是无人惩治的罪恶。
“户部我一直都有要整治的打算,只是之前你与皇军仍在边疆,边防未稳之前我不好贸然动户部,毕竟军需与粮饷极为重要,所以才一直按下不发。石槐的贪,我并非不知,只是我没想到,一时的放任竟让他操纵户部开始攫取这样的不义之财,于此事上我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司渊渟监管户部,石槐贪得无厌取财无道,他如何能不知,过去也并非没警告过石槐适可而止,却不想户部竟已到了同恶相济的地步,实在是猖獗得在他意料之外。
“你只有一个人,想要面面俱到又岂是那样容易的事,你自有你的难处,不必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楚岳峙自然是明白司渊渟的顾虑,六部九卿看似各司其职,可实际上是相互影响相互牵制,而朝堂之事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即便知道有问题,也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处置。
“从前不懂取舍定夺之难,直到去了边疆打仗才知道,有时候有些牺牲,不得不做。”楚岳峙取回司渊渟手中空碗放到木盘上,目光看向墙上悬挂的地图,眼神霎时变得寂辽,“我也不是没试过为了胜利而狠下心让自己的兵去当诱饵,甚至明知是陷阱还让他们去送死。有时候我也会想,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和平与守护,真的是我理想的和平,又真的能被称之为守护吗?”
他的兵,同样也是大蘅国的子民,可他却带着他们上战场,并看着他们血溅沙场白骨露野。
为什么,他们总要先走过一条淌满鲜血的路,才能抵达心中的理想?
又为什么,仁爱良善与清廉正直总是会被蒙上一层褪不去的灰暗?
第66章 胆大包天
“无论是实现理想,抑或是得到自己想要的,都必然伴随牺牲与付出。这世间的法则,其实很公平。只不过有时候,那些牺牲与付出,不一定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样看来,又似乎并非真的公平。”司渊渟早已没有少年时慷慨陈词的满腔热血与闲情,这些话,若是换一个人他必然不会说出口,只是与楚岳峙一起时,他总归是愿意多说几句。
因为知道楚岳峙能懂,也会理解他所说的一切,哪怕各持己见也会互相尊重。
“我入了朝堂后才知道,拨乱反正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在清除腐朽的道路上充满艰难险阻,盘根错节的关系下,还有许多人在夹缝中寻求生存,可我无法救所有人,也无法将所有散发出腐臭的溃烂剔去,因为,水至清则无鱼,光明与黑暗紧紧相依,无论是朝堂还是大蘅国,我只能选择保住大多数人而牺牲少部分的人。”牵起楚岳峙的手握在掌心,司渊渟这么多年来从未与旁人说过这些,在他身边,从来就没有可说之人。
“想要救所有人,又或是将罪恶尽数铲除,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想法。我们可以为救人与改变而努力,但不能因此而分不清轻重。”楚岳峙勾缠住司渊渟的手指,说道:“我想这世上,没有人能说自己对得起所有人,但只要尽力了,问心无愧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