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也不催不急,就坐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她做这一切,等她愿意主动开口。
也许是唐纳的耐心起了作用,卢语心真的开了口。
“我爸打的。”她小声说。
“他为什么打你?”唐纳温声问。
“因为我追男生。”
“被莫黎拒绝之后,你又换目标了?”
被唐纳惊讶的语气逗笑,卢语心咧开嘴,牵扯了伤口,又嘶哈嘶哈抽起气,“没错。搞笑吧我这人?”
“可是,为什么呢?”唐纳问,“你明明不喜欢我们。”
“谁说我不喜欢你们了?我追的可都是优质男!谁不喜欢优质男?”
“第三个也是吗?”
“嗯!对方是高二的,据说是段草。”
“然后呢?”
“然后我缠他缠得烦了,他告诉老师,老师找到我爸,我爸揍了我。”
“那你以后还找吗?”
“那个段草肯定不找了呀!”卢语心语气轻松,“我再换个人。”
“还是帅哥?”
“当然!”
“还得成绩好?”
“最好是。”
“运动也好?”
“有就更好了。”
“最重要的是……”唐纳故意停顿片刻,“要引人瞩目?”
“……”似乎被说中了,卢语心哽塞片刻。
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在脚边画着圈圈。
这是她独特的防御姿势。
唐纳终于看透这位令人不适的少女身上的特质。
当他看清之后,那些怪异到叫人不悦的所有举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跟我告白时,你更倾向于留在教室前而非去无人角落;跟莫黎告白前,你在意的问题是他是否受欢迎。我想,那位段草,大概也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吧?”
“……”
“为了追到我们这类‘受欢迎的人’,你甚至可以说是丢弃了自尊。你表面不在意自己的感受,哪怕我们恶语相向,还是不择手段。其实,你是为了满足内心某种更稀缺的感受吧?”
“……”
“你的家人,在乎你吗?”
“……”
沉默了许久的卢语心,蜷缩身体,抱住膝盖。
从后面看去,唐纳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没皮没脸的女孩,竟有如此瘦小脆弱。
“我爸是酒鬼。我妈是赌徒。”
简单十个字,卢语心就交代完了自己可笑的家境。
她说得波澜不惊,唐纳却听得内心一揪。
“宁愿被伤害,也要找万众瞩目的人交往。”唐纳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就可以顺带被别人关注?”
卢语心的肩膀明显地震颤了一下。
也许是被戳破太多心事,她又开启了防御模式,回头嬉笑道:“你干嘛这么关心我?你是不是准备喜欢我?”
“不。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唐纳很认真地说。
再度被拒,卢语心看起来还是不受伤,依旧笑着准备继续说什么……
然后她就被身后少年郑重的神情,堵住了戏谑的话语。
他说:“我虽然不会喜欢你,但是……
“我决定从现在起,认真关注你。”
……
唐纳开始关注卢语心。
可真的被关注的时候,卢语心反而开始逃了。
低自尊的她本以为自己需要的就是“被关注”。
然而真有人专心地、温柔地注视着她时,她又觉得自己配不上。
她本来要的,只是“她居然有那么好的男朋友”、“好羡慕她能和他交往”这类,不直接与她相关、又能满足虚荣心的关注。
可唐纳给的,却是细致地温暖着她本人的、更珍贵的关注。
卢语心太不习惯了。
唐纳想让低自尊的她习惯,从而找回女孩应有的尊严。
所以,二人的追逐战愈演愈烈。
这样的情况,很快又被莫黎注意到了。
那天,唐纳站在走廊上,本和莫黎说着话。
一低头,看到楼下一少女经过,唐纳马上跟竹马打招呼说要下楼,要之后再聊。
莫黎眼尖,顺势看到唐纳目光所及之处的,正是卢语心。
见他可能要去找她,莫黎二话不说,直接握住了唐纳的肘弯,把人抓住了。
“花?”唐纳回头不解。
莫黎没有提起卢语心,只说:“可以教我几道题吗?”
这招相当有效,唐纳当场被拿捏。
莫黎知道,对方一直期待自己可以主动求助,所以听到自己的请求时,唐纳眼睛都亮了。
这心思单纯的少年当场忘了自己原本想做什么,信誓旦旦一拍胸脯,“我保证教会你!”
说完,唐纳直接拖着莫黎回到了教室,状态饱满地给他讲起了真题。
许多题目,莫黎早就会了。
但为了拖延时间,心机深沉的他故意装傻,简单的概念故意问得复杂,让唐纳翻来覆去地讲。
讲完一道,再问一道。
莫黎干脆把一整张卷子的问题都拿出来问,硬是把唐纳的课间休息完全霸占。
少年也许是因为他“示好”的请教太过高兴,连他的问题有多基础都没发现。
那张小脸专注地面向卷子,粉润的嘴唇开了又合,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字从那两排白牙中吐出。
莫黎盯着那两片粉唇看,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就再也听不清唐纳说了什么。
等莫黎再次回神,对上他的,已是唐纳些许错愕的表情。
他这才注意到,走神的间隙,自己的身体又失了控,一只手悬在对方嘴唇前,几乎就要触上去。
对上这人,果然忍不住。
莫黎暗自懊恼,却也清楚,触摸嘴唇,不是寻常朋友会有的动作。
于是他灵机一动,手指方向一转,顺势捏住了唐纳的脸颊。
他像教训小孩一样捏着人的脸,扯得人龇牙咧嘴起来。
“花!疼!疼……”
“你刚才下楼想干嘛?”莫黎问。
被放开之后,唐纳揉着脸,想了想只说:“没事了!”
莫黎知道对方想了谁,心里不太舒服,故意说:“看来那事对你不太重要啊。”
他想说,卢语心对唐纳不重要。
哪怕这言外之意,唐纳听不到,卢语心听不到,他也想故意这么说。
幼稚地、卑鄙地、偷偷地耍着小把戏。
毕竟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可谁知,对面那个少年笑了起来。
唐纳总能牵动莫黎所有的情绪。
所以,当他看到他笑起来,内心那点阴郁,就乌云遇见阳光般,瞬间烟消云散。
唐纳笑得开朗,回应他:
“当然。没有任何事能比你重要。”
莫黎内心又酸又甜,自虐般在心底重复——
他说……
没有任何事,比我重要。
作者有话说:
唐纳、莫黎、卢语心——
三人都曾以为自己是电灯泡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