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撑起身,偏偏倒倒地走进书房,从保险箱里取出两人的结婚证,比他整副身家还要贵重的无价之宝。
皮制封面是鲜艳的大红色,打开后他们的婚照就映入眼帘,照片里他们穿着同样款式的衬衫,第一粒纽扣是解开的,嘴角都是笑。那时他们都是晓得笑的。
这些美好的记忆,一直都被好好安放在光润剔透的玻璃瓶之中,而后一场大闹喧天,它被猛地拨拉到地上,应声大卸八块。
季绍庭的笑容对黎琛而言已恍若隔世了。为什么会落得如今这一幅光景。
黎琛记起,送夜宵的那晚他也是这样盯着他们的婚照,心想他的庭庭举世唯一无可替代。
后来季绍庭告诉他,那一晚他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的。黎琛现时回想,或许就是在季绍庭用他最真诚的温爱呼唤“阿琛”的时候。
只是他错失了这个他一直在渴求的机会,真正与季绍庭心心相印的机会。
他到底还错过了多少?才要他的庭庭一颗心全死透,就此人间蒸发。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他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如果他愿意改,季绍庭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没有了吧。
那个季临章不是说了,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他庭庭的下落。
这地球上有几十亿人,边边角角永远数不清,而季绍庭就此没入茫茫之中,他该去哪里捕捉他的气息,哪怕只一缕。
黎琛整整三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眠,终日呆坐着想季绍庭。如果不是家庭医生按约上门复诊,他大概会一直就这样坐着,直至天荒地老,直至彻底脱了人形。
医生开门见他时简直被吓得说不出话,但出于专业素养他立刻就恢复了正常神情,朝内张望着问:“黎太太呢?”
这三个字立刻就触着了黎琛最痛、最碰不得的地方。
他不言不语地伫立着,医生又喊了一声“黎先生?”,没有应答。
他对着黎琛,看他整个人几乎就应了形销骨立四个字,面色苍白而眼睛底下印着两道极深的青灰色。他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心下已将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
“您需要我检查一下您的身体状况吗?”他还是得先征求黎琛的同意。
黎琛只是怔怔地说:“他不会回来了。”
空气里一段沉默,医生斟酌着用词,模样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一句:“我明白了,我会保密的。黎先生您如果有需要,请再联系我。”
黎琛听见他带上了门,一阶一阶地走下庭院离开。
可不久之后手机铃又响动在空廓的大宅里,是那家庭医生又重新打了回来:“黎先生,这句话听起来可能会很冒犯,但我出于对您健康的考虑,还是得要告诉您:我一直觉得您在心理方面有隐患,您如果不介意,我想转介您去精神专科接受治疗。”
第37章 “那个人怎么样了?”
就像醉酒的人死不承认自己喝醉了一样,黎琛的第一反应是:我没病。
任谁被突然告知他或许有精神病的倾向,都会是这种反应,毕竟精神病这三个字多时是拿来骂人的,而不是作为一种病理状态存在的。
医生很明白,故此他使自己的口吻尽量温和:“黎先生您先听我说,其实精神问题在现代人之间是很普遍的。焦虑、抑郁都是非常常见的现象,这比例大概是十比一吧。遗传因素占一部分,家庭因素也占一部分,我粗略推断,黎先生您应该是属于后者,但也有可能是两者结合……”
自季绍庭离开以后,黎琛的脑子就一直是碗混粥烂汤,直至医生说了一大段,他才慢慢组织出了质疑的话语:“你什么意思?我有心理问题吗?”
医生顿了顿,避重就轻道:“我们所说的健康,也不仅仅是身体健康就行了,社交和心理这两方面也不可或缺。黎先生您年少有为,能力强,对自己的要求自然就高,容易长期绷着,属于高危人群。我有个老师,是间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行医多年了,经验很丰富,我想您最近应该有时间,不如找个周末我带他上门看看?”
“我没有病。”
医生沉默了三秒,黎琛听见一道深入长出的呼吸,而后医生的声音继续:“黎先生,我跟您认识也有四五年了,虽然一个月只见您两次,但对您我也算有些了解。您个性很强,固执、多疑、不接受批 ”
“我没有!”
这样重的怒意,识时务者应当收声了,但那医生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您这种激烈的否认,事实上就是一种临床表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