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重山的途中,下了几日的雨,巨帆被风吹得鼓起,满窗的雨,满船的雾。
盛流玉撑着伞,他这几天睡得不太好,闲了的时候,便在外头听雨落的声音。
邹行披着一身银灰的甲胄,上面滴滴答答地淌着雨水,似乎才从轮值的地方过来。他已下定心思,要跟着盛流玉。更何况这几日,船上要比之前热闹很多,盛流玉请教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问了许多有关不久后的祭典一事。
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邹行走过去,想替盛流玉撑伞,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那位殿下偏过头,脸颊雪白,鬓角鸦黑,只睫毛上沾了些雾蒙蒙的雨,很冷淡的模样,他没再往前走,就停在那。
过了一会,他听盛流玉说:“别离得太近,我不喜欢。”
雨下到了黄昏才停,谢长明的纸鸟倒很结实耐用,翅膀都被水浸透了,软塌塌的,瞧着扑腾不起来,竟也飞上了这苍天之上的仙船,将信送到盛流玉手中。
猫凑过来,也要看。
信上讲谢长明原本是应该回去的,但事情出了岔子,要多耽搁些时日。又讲望津城是繁华的古都,每逢十五,月亮最圆的时候,城中旧湖上会有浮舟载铁树银花,很出名,但没空看,下次和盛流玉一起去。
盛流玉将信看了两遍,折好了,收进匣子里。
没有生气,心中却有些放松。
他是很想念谢长明,有饲主在的时候,可以让他做这个,做那个,什么都可以。又怕谢长明真的回来,撞破他说的谎话,知道他不在书院,回了小重山。
本来是没打算瞒着他的。
那封十八年前的信,写的是毫无根据的事,但确实牵扯到了谢长明,盛流玉就想查得清楚明白。
人的软肋,鸟的弱点,没有谁逃得过。
有侍女向门走来,只在外面轻声说:“殿下,船要停了。”
不多一会,船猛烈震荡了一下,又前前后后地颠簸,盛流玉倚在船壁上,能感觉到自己在随着船慢慢下沉。
小重山到了。
待停稳了,不远处传来许多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零碎到规整,盛流玉抱上猫,慢慢走出去。
侍女就站在门边,听到动静便打起帘子。
有人唤盛流玉:“殿下。”
此时已是亥时,外面却灯火辉煌,明亮如昼。
小重山绵延几千里,从山门到深处的重华宫,也有上千里的路程。路上每隔五十里,便设有一个传送法阵,且有专人维护修缮,以防突然有事不能用。
自下船的云梯至通往重华宫的传送阵,不过几百步,密密地站了不知多少人,皆提着灯,屈身跪地。
长老走到盛流玉身旁,稍落后几步,意味深长道:“殿下,从前您耳目有恙,年纪又小,并不晓事。其实,您才是天神选中之人。”
那帘子上串的珍珠晃了晃。
盛流玉有片刻的恍惚,闻言“哦”了一声,此情此景,他也没有多少触动,胖猫着实是重,费了力气,挪到右臂后,他从侍女手中接过灯,不用别人的侍候,走了下去。
盛百云一贯是不理俗事的,除了百年一次的大祭,别的时候难找他说上话。也因此,长老的权力反倒比以往要大得多,前有秦籍,现有周渚。
大祭的典礼,诸多烦琐之处,都有周渚一一看管,不得有任何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