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上一秒还在到处骚扰人的醉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冯问蓝没有听见。
眼前的黑暗就像是为她戴上了一副耳机。
刚才那些令她心慌不安的吵闹声如同退潮的潮水,正在一浪一浪逐渐远去。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孟斯礼也是可以让她心安的存在。
冯问蓝手脚还是有些发软,但比刚才好多了。
她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等到情绪稳定下来,才扯下盖在她头上的衣服,回头望着身后的男人,板着脸佯装生气,教训道:“你怎么才来啊。”
小姑娘仰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更显清澈纯净,眼眶微红。
明明是委屈的语气,却被她硬装成埋怨,大概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孟斯礼没有说话,只低头看她。
极具混淆效果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神情,可漆黑的眸子里不复往日的平静,鲜少波动的眼底交织着无数情绪,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春雪。
冯问蓝没等到他的回答,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可是,她还没有读懂这个眼神的意思,视线就又被挡住了。
孟斯礼拎起衣服,重新遮住她的脸,将她打横抱起。
冯问蓝毫无防备。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她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松开手,躲在衣服下面,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道:“干什么呀,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孟斯礼不但没放开,反而收紧了几分手臂。
他毫不修饰自己的不要脸,从容回道:“我自己走不了。”
“……”
非得抱着她才走得了路啊?
这又是什么强盗逻辑!
冯问蓝知道他在耍无赖。
也知道他这是担心她被吓得腿软,没力气走路。
可是,她不想在孟斯礼面前表现得太脆弱。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就像是沼泽,陷得越深,越难脱身。
在满是专属于孟斯礼的清冽气息里,冯问蓝光是保持理智就已经很难了。
她强迫自己不准沦陷,凑到洁癖鬼的耳边,故意吓唬他:“我刚才可是在一辆混合了各种气味的面包车上颠簸了一路,现在身上的味道很难闻的。你要是不放我下来,小心到时候搞得你也一身臭烘烘的哦。”
孟斯礼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朝出口走去。
“……”
嗯。
看样子她今天是下不去了。
现在冯问蓝反倒庆幸至少还有衣服遮住她的脸,否则指不定待会儿会做出什么丢脸的事。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没有再执着下来走路的事,转而和孟斯礼吐槽起今晚的种种。
“我和你说啊,经过今晚这事儿,我算是发现了,现在的绑架犯真是太不思进取了。人骗子好歹还知道精心设计骗局引人上钩,绑我的这俩人倒乐得轻松,一来就使用暴力,直接把我劈晕,怎么就没想过把我骗上车呢。而且带我来的是个什么破地方,还不如直接把我丢进鬼屋。你别以为我胆子小,在鬼屋里我可是可以一挑十的,我只是没来过这种地方……”
小姑娘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她似乎要把这一晚的心路历程全都倾倒出来,一个劲儿地讲个不停,好像一旦停下,就会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在她一句接一句的絮叨声里,孟斯礼眸色深敛。
他没有打断,只在她歇息的空档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嗓音轻柔,说了一句和她的长篇大论无关的:“没事了。”
冯问蓝一听,只觉得有什么哽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简简单单的一句“没事了”,胜过千言万语,像是一根针,一针见血地刺开她从刚才就开始极力掩饰的情绪。
她的所有伪装仿佛形同虚设。
就好像,在他面前,她卸下那些故作坚强的防备也是可以的。
怔愣间,耳边忽然有了风声。
静止的时间开始流动。
冯问蓝听见了车来车往,聊天谈笑,就连满是车尾气的空气她都觉得新鲜。
她知道,她终于离开刚才那个活似人间炼狱的鬼地方了。
这个认知连同刚才孟斯礼的那句话一起,冲垮了冯问蓝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再也顾不上丢不丢脸,情绪大爆发,趴在孟斯礼的肩膀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还不忘边用手捂住孟斯礼的耳朵,免得哭得太大声吵到他,停工没多久的嘴巴也重新营业。
就算吐字不清,也不妨碍她放声道:“我就是心里难受,你不用管我,等我哭一会儿就好了。你要是嫌我丢人可以把我放下来,走远一点呜呜呜妈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你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地方谈生意。这种俱乐部是非法的吧,能报警吗?刚才台上那亚洲人明显就不是职业选手,被这样打不就是存心要他的命吗?我帮不了他,我就是个胆小鬼呜呜呜……”
胆小鬼哭得倒是投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豪迈行为吸引来了多少目光。
大概是这哭声太过撕心裂肺,路过的行人没有一个不朝他们瞧上两眼,第一反应全都以为撞见了渣男欺负小姑娘。
可是,等他们看清“渣男”的脸后,又纷纷打消了这个猜测。
路边,一身挺括西装的男人面容俊朗,气质矜贵,浑身散发的气场绝对算不上和善,但低头看怀里姑娘的眼神比这三月的晚风还要温柔。
即使被她的哭声三百六十度3d立体环绕,他的眉眼间也不见丁点不耐烦,惯着她的小脾气。
司机已经在俱乐部外候着了。
庄楚上前为他们打开车门,听见这还带自我解说的哭声后,忍不住笑了,心想真不愧是他蓝总,还有力气哭就说明没事了。
孟斯礼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上了车。
于是整个车厢里又回荡着她激烈的哭声。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冯问蓝终于止住了眼泪,发泄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