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皎闻言一怔,抬手摸摸,只觉脸颊火辣辣一阵刺痛。他心里隐隐有种做错了事的感觉,下意识地垂下眼去,“下午同秦都尉……比试了棍法。”
“秦都尉……秦桐?”刘瞻微微吃惊,“他去你们折冲府做什么?”
张皎同样不知,只得摇了摇头。
刘瞻暗道:凭你的身手,怎么会被秦桐一棍子甩在脸上?可随即便明白过来,掀开被子坐起,两脚踩在鞋上,“身上还有别处受伤了吗?”
张皎犹豫片刻,如实道:“还有几处,但都只是棍伤,几天就无事了。”
刘瞻摇头,“脱了衣服我瞧瞧。”
张皎见又要在刘瞻面前脱光衣服,有几分踌躇,可过了片刻,见刘瞻仍不吭声,只拿两眼瞧着他,只得脱去了上衣。
白天秦桐没手下留情,在他身上歪歪斜斜留下几道红印子,有几处下手最重,边沿泛着一块块紫色的血斑,看着有几分骇人。刘瞻抬手在颜色最深的一道印子上按了按,张皎吃痛,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却没吭声,只迷惑地看着他。
刘瞻收回手,放在身侧。他默不出声地瞧着张皎,心里说不出地烦躁。
他不顾旁人劝阻,把人捡回家,收拾干净,身上的每一处伤都亲手处置得妥妥帖帖,连一块疤都没留下。结果生龙活虎地撒出去没两天,他现在又带着一身新伤脏兮兮地回来,还云淡风轻地对他说:“几天就无事了。”
“哼。”张皎听着从刘瞻鼻子中传来这么一声,蓦地想起主上来,有几分坐立不安。可他等了一阵,却不闻刘瞻后面的话,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衣服穿好,隐隐感到刘瞻似乎生了气,便站着没动。
刘瞻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他瞧着,却能从中读出几分小心翼翼,唯恐激怒了自己似的,心中烦躁更甚。
“上次的药还没用完,你去找水生要来,回去涂些再睡。”他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如常,让人听不出情绪,“还有……”
“一码归一码,下次再遇见他,不必着意容让。”
第十七章
后来秦桐果真又来找过张皎几次。张皎因心中有愧,本来不想同他多做接触,但每每他退一步,秦桐就追上来一步。两人比过了刀、比过了枪、甚至还比过了箭,秦桐只在比枪那天赢去一场,其他时候全都落败,可他反而越输越高兴似的,同张皎渐渐亲近起来。
他一个果毅都尉,又是大将军之子,丝毫不摆架子,折节下士,对这样一个小小的队副青眼相待,按说也是一段佳话。可张皎毫不买账,对他始终有几分冷淡,秦桐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生性豁达,也不以为意,仍然来得很勤。
这天中午,秦桐放着折冲府的好肉好菜不吃,又来找张皎,同他一起吃寻常士卒的大锅饭。同队的卫士因着张皎的原因,这么多日下来早与秦桐相熟,见状也不拘束,反而招呼道:“秦都尉,又来我们明威府吃白饭啦。”
“哪的饭不是吃?就你事多!”秦桐呵呵一笑,忽地转向张皎,“我说,你从军之前是做什么的?有这等身手,我怎么从前从没有听过你?”
张皎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末将从军前,在晋王府做鹰侍。”
众人原本只知他神神秘秘的,恐怕来头不小,这会儿听他竟与当朝皇子攀扯上关系,一时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什么末将不末将,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总是同我这么生分?”秦桐大是不满,“我是问进入王府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张皎回忆着之前刘瞻交代给他的说辞,“末……我进入王府前,是给当地大户养马的小厮。”
秦桐暗道:谁家的小厮,能有这般身手?他知张皎定是对自己有所保留,便追问道:“我听你说话,好像各地口音多少都带一点,你是哪里人?”
张皎在成为影卫前,在草原生活过几年,周围有许多为躲避中原战乱而举家迁徙的汉人,他自小生长在这些人之间,因此说话时各处的口音都带了一些,但又都带的不多,无论说他是哪里人,似乎都有些牵强。
秦桐这一问,他一时倒当真答不上来,正默然间,背后忽然响起刘瞻的声音。
“我这几天听人说,秦都尉总是往明威府跑,不意今天正巧撞见,看来明威府的大米果真是比武安府的更香些。”
秦桐回过头去,见了刘瞻微微一愣,随后见礼道:“殿下。”
众人从前只听过晋王之名,从未亲眼见过,听秦桐这般说,忙纷纷伏地行礼。张皎见了旁人动作,跟着一起跪倒,跪地时忽然想到,从前每一次他见刘瞻时,竟然从未行过大礼,刘瞻竟也从未计较过,好像这事十分寻常。
刘瞻于他而言,是什么人呢?
他不是他的主人,可是也不像是晋王、刺史、都督……究竟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都起来吧,不必拘束。”刘瞻微笑道:“我也和秦都尉一样,是来尝尝你们明威府的大米的。”说着,竟然一撩衣摆,当真在众人之间席地坐下。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迟疑起身。刘瞻招呼道:“都坐,一会儿饭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