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架空民国文03

贺书兰见她神色不对,问道:“你能看懂?”

易申这时候摇头就有点晚了。她迟疑片刻,只能点头:“赵执安留过学嘛,拿回来的书我也看过的。”

贺书兰笑得意味深长:“他的书里可没有讲苏维埃共和国的。”她小心翼翼地把书皮包回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应该把这书拿出来的,我更不应该给你看的,但是不知怎的——我一见你,便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易申心说大概是我身上的资产阶级好感度光环的作用吧。

她知道贺书兰应该和这本书没什么关系。两党合作已经在四五年前破裂,现在这书都可以算作反书。她若真是这本书的执行者,大概是不会堂而皇之地把它拿在手里的,那些人没这么不靠谱。

易申估计,她是个在经历过皇帝退位、复辟,大总统上位、复辟失败,新的大总统上位却对东瀛人占领奉天不置一词种种事情之后,对民族的前程充满迷惘,试图寻找正确出路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真要是那本书的执行者,易申的[君主立宪]称号对她是不可能有用的。

贺书兰将包好杂志封面的德版《赤色宣言》塞进怀里,换了一本没有忌讳的时尚杂志出来。

“赵执安不让你去放足?”贺书兰把话题也换成安全的,“我知道一个很有经验的西医,你要他的电话吗?他在圣安德医院,帮好几个裹足的女子放过脚了。”

易申便拿出张纸,把电话记下来。

“现在做手术风险很大,”贺书兰说,“不过科尔斯特医生医术很高明,他用的麻醉药都和旁人不同,听说他那里没有因为麻醉而死的病人。”

易申先是对这个“没有因为麻醉而死”所以“艺术很高明”的逻辑感到震惊,随后她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医生?”易申问道。

“科尔斯特医生。”贺书兰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

易申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是这个名字实在太普及,还是快穿局的世界真的都成了筛子,哪儿哪儿都能遇到同一个人?

鉴于她想到这里,系统居然还没有跳出来反驳“我们快穿局的工作不可能有这种纰漏,我们的世界绝不是筛子”,易申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她把记着“圣安德医院”和科尔斯特的名字还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收起来,和贺书兰一起去灵堂。

虽然她声称产后体虚、贺书兰不受赵老太太承认,所以两人都不用全天守着,但是她们还是要一天三次过去烧纸的。

何况赵老爷子快要出殡了,那边的客人越来越多,女客自然也有。赵老太太如今这模样,让她接待女客,估计女客们都不乐意,易申无论如何也得出面。

谁知今天她还没到灵堂,在抄手游廊上便听到二门外面,赵执安和赵氏纺织厂的副厂长争执。

“罢工罢工,他们都是跟谁学的?”赵执安低声咒骂,“都是被赤党带坏了——难道赵家没给他们发工钱?一个月初工五角银元,熟工四块银元,比别的厂子多得多了,还不扣储蓄金,让他们加些工时有什么不乐意的?”

副厂长说:“陈家的厂子建了公会,工人要自己管理工厂,咱们家的工人和他们一起罢工三天了,再不上工机器都要闲坏了。”

赵执安急得团团转:“一群白眼狼!赵家白养他们这么多年!——他们都要什么?”

副厂长回答:“要求增加酬金,减少工作时长,并建立工会。”

赵执安恨恨地说:“就应该像六年前那样——让巡捕房打死几个,他们就老实了!”

副厂长无奈:“二爷,现在不一样了,经过那一次,现在那些工人岂是好应对的?就算巡捕房把他们都抓起来,咱们的厂子也运作不下去了啊?再培养熟工,哪是一天两天能搞好的事情?”

赵执安反问:“那难道就他们要什么给什么?那他们以后还不狮子大开口,对我们予取予求?”

副厂长便低头不语。他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赵执安问计了。

难道他不知道赵老爷子还在灵堂上摆着,赵家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啊!

赵执安想了想道:“你去问问陈家想怎么做,问到了回来告诉我。”

副厂长只得离开。

赵执安走进二门,看到易申和贺书兰,勉强挤出一个笑:“嫂子也在啊——维维呢?还没下学吗?”

贺书兰道:“三点放学——刚才来的是厂里的管事?”

赵执安点头:“是副厂长,那群白眼狼又开始作妖了。”

贺书兰随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到灵堂给老太爷烧纸的时候,她低声说道:“这叫什么——压榨工人的剩余价值吗?”

易申也低声说:“你还有《资本论》?”

贺书兰看她一眼:“我的书多着呢,过些天你闲了,可以去我那看看。”

易申又笑了笑。

赵老太爷出殡那天,赵执平果然没回来,是赵执安摔的盆。来客们虽然讶异,但这是赵家的私事,他们也只在窃窃私语了一阵,没有拿着个问到赵家人面前的。

出殡已毕,赵家又摆了两天丧席,到这时候赵老太爷去世的事务才算告一段落,赵执安也终于有时间去纺织厂里查看情况。

无论在哪个年代,工人的力量无疑都是十分强大的。此次海城不只有赵氏一个工厂的工人罢工——若真如此,副厂长自己就能做主请巡捕房过来镇压。

海城包括赵家和赵执安提过的陈家,共有七家本地工厂,外加十余家洋人工厂的工人集体罢工。

巡捕房倒是想像五六年前那样,直接派人过来威慑一下。

但是五六年前那次,虽然工人死了不少,但最后是厂主做出妥协才告终的。此次厂主们都觉得若是重蹈覆辙,到最后不单要答应工人的诉求,如果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还得费心费力重新培养熟工。

虽然童工和初工的工资比熟工少得多,但若是厂子里一个熟工都没有,那也就快倒闭了。

所以等到赵执安过去的时候,副厂长已经和海城其他二十几家的厂主一起,答应了工人的部分请求。

工会可以建,工资也可以加一点点,但是工时不可以缩短,他们要保证工厂的产出。

双方对这个结果都不甚满意,不过好歹工人已经复工了,赵执安去厂子里见到如常运转的机器,不禁松了口气。

副厂长却悄悄告诉他,形势似乎有点不对,因为根据他的暗中观察,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似乎下工之后,偶尔会去同一个地方见面。

至于为什么用“似乎”呢?因为他派去跟踪的人,往往跟到一半就跟丢了。只是从几人休假的时间还有回家的时间,隐约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联系。

“这有什么的?”赵执安不以为意:“他们能成什么气候不成?眼里面只有那点小钱,只要工资涨一点,他们不就不再闹了?”

副厂长还试图解释,赵执安却懒得听了:纺织厂都复工了,产量也基本恢复了正常运转的时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依他看来副厂长就是杞人忧天嘛!

其实副厂长还想对他说洋人最近也不大对劲,西洋人和东洋人都不对劲。

但见赵执安一副不耐烦,大有他再说废话就扣他工钱的架势,副厂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决定改日再谈。

惊蛰前后的时候,赵执平回来了,带回来了两千斤化肥,虽然只够用几十亩地,对赵家的上千亩棉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过这次搞来两千斤,或许以后可以搞来更多嘛!

所以也没人嫌少。

只要能增加产量,就算是几十亩,那对赵家也是一笔进益不是?

不过他上门来接贺书兰母女回家的时候,易申觉得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

尽管刻意遮掩,但还是有点瘸,显然腿上有伤。

易申便把贺书兰拉到一边,低声提醒她注意些,实在不行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

贺书兰也低声告诉她:“这不算什么,他经常这里伤一点那里伤一点的,我都习惯了。”

易申:“……”赵大爷真是……

就算这是个乱世吧,但是不管怎么乱,朱门里也是歌舞升平的。

赵家在海城是能排的上号的人家,不管世道怎么乱,怎么看赵大爷总也不该是三天两头受伤的人啊!

易申把这份怀疑记在心里。

毕竟这是赵执平家里的事,与她无关。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接管赵氏纺织厂。

而且她已经快要做到了。

因为赵执安似乎只从赵老太爷那里继承了反复无常,却忘了继承他爹做生意的本事。

虽然纺织厂的宫人恢复工作,但还是三天两头的有各种杂事要他处理。现在过了惊蛰,再过半个月棉田也要开始播种,而今年雨水不行,又要引河渠的水灌溉。但河渠又不是赵家一家的,上下游还有其他人家的天也要灌,赵执安每天都焦头烂额,恨不得变出十个八个分|身替他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这还没完呢。

去年赵老太爷终于决定买进了一套染布的机器,决定生产深蓝色的棉布。但是白棉布生产出来了,答应供给他们染料的那家染料厂却变卦了。

大概是看赵老太爷身故,赵家群龙无首,赵执安又是个担不起事的性子,染料厂狮子大张口,已经谈好的价格不作数了,要翻倍。

赵执安当然不想答应。这就是欺负人嘛!

但是染料厂的厂长和赵老爷子有旧交,只是口头订了协议,没等签书面的契约,赵老爷子就蹬了腿。

染料厂的厂长当即便不认账了。

现在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赵老太爷虽然没来得及签书面契约,但也没付过定金。不然赵家这次就亏大了。

即便如此,这次这事也不好办。

毕竟现在华国的染料厂就那么一家成规模的,赵执安不向他们购买,就得向洋人购买。

就洋人开的价格,比翻了倍之后还贵呢!

赵执安真想就此作罢,反正赵家以前只生产白棉布白棉纱,不也过得好好的吗,但是副厂长把赵老太爷买染布机器的契约一拿出来,赵执安就哑火了。

这机器真他娘的贵!

赵执安愁得满嘴起泡,都没空出去陪他养在外面的女学生了。

易申本就有心打听赵氏纺织厂的事,这时候自然也大概知道赵执安在愁什么。

她状似无意地说:“津城染料厂要涨价,洋人的染料太贵,咱们自己做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