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主动开了一罐啤酒,道:“我也喝一点,就当替你饯行。”
叶岑见她皱眉,笑问:“很难喝?”
“嗯。”君临点头道:“我以前只喝过红酒和香槟。想不到啤酒这么苦涩。”君临心里明白,这口酒下去,一别就是两三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所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就连她自己也一直向往远走高飞。
君临从未喝过劣质酒,没想到才一点啤酒就上头,几口下去头疼得厉害。叶岑看出了她的不适,将她面前的啤酒拿开,自己也不喝了,“吃菜吧。空腹喝酒不好。”
吃过饭,叶岑步行送君临回公寓。夜色映衬下的车河代替星辉,将人流映照成月光下涌动的粼粼潮水。叶岑觉得奇怪,她明明是那样纤弱的一个人,独自沉浮于世,却不带半点惊慌。大约身旁的人经历过失去,所以不怕失去。又或者他实在高估了自己,他又何曾是她的得到。
月色微熏,长街寂寂。君临只说了“再见”两个字算是告别。等她上楼打开了阁楼上的走马灯,却看见一道颀长身影靠在路灯杆子上。他低着头在抽烟。君临居高临下看不到叶岑的表情。
走马灯的光打在君临脸上一圈又一圈。楼下的人一支又一支地吸烟。他不走,她就这么看着……
君临以为那次小酌就是最后的告别,没想到两周后的一个深夜,她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却是莫子航。
他也不问她在哪里,直接道:“叶岑喝多了,你过来一趟。”
君临记下地址,换了件外套便下楼去拦车。去的是著名的酒吧街,包房灯光昏暗,烛火飘摇,男男女女人影绰绰。
还是莫子航先看见的君临,立刻高声招呼她过去。
君临本以为叶岑必然已经醉得人事不省,哪想到他好端端靠在沙发里,对着她笑。
早有人注意到君临进来,原以为是莫子航新交的女朋友,喊来亮相的。待看见叶岑撩过沙发靠背上的外套起身要走,才看出了苗头,七嘴八舌嚷嚷着要叶岑这个东道介绍。叶岑也不理会,自顾自穿衣。众人哪里肯依,都起哄着要君临罚过酒才能放行。
叶岑也不看君临,劫过递到她面前的一杯tei ,仰头一饮而尽。众人看他破天荒替女孩儿挡酒,不禁哄然,越发叫嚣着代喝第二杯。
叶岑也不推脱,连饮两杯之后,精亮眸光一转,不疾不徐地道:“我先走了,你们尽兴。子航待会儿替我签单。”
一道玩的都知道叶岑的脾气,便迂回着向莫子航打听君临的来历。有个画烟熏妆穿着前卫的女生很有几分不服气地道:“到酒吧来素面朝天,装纯给谁看!”圈子里不乏有心撮合两人的便附和道:“看着清清淡淡的,应该过几天就腻了。”
莫子航一概不接话头。他刚才瞧得真真的,叶岑整晚都心不在焉,把同一个十一位的手机号码反复按了三遍都没拨出去。看得莫子航都会背了,索性替他打了出去,接起来的果真是那位。这些人倘若知道谁才是没底气的那个,恐怕得惊得把酒喷出来。
大厅里越发幽暗,蓝调轻摇滚起伏的和音里暧昧蛰伏。君临躲开了叶岑向身后递过来的手,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紧跟着他穿过舞池。
晚风清扬,揉入深秋的萧瑟,跟刚才灯红酒绿的蓄势待发相比,一切都显得太沉寂了。
君临也知道其他的所谓富二代都有自己的圈子,包括君晓棠。君临虽然从未将自己如此定位,只隐约觉得抛开纨绔这一层不说,适当拓宽自己的社交圈也是好的。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踏进叶岑的圈子。
“冷吗?”
君临将风衣领子竖起,摇摇头。刚才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男生喝酒的样子是可以用倜傥来形容的。叶岑的头发有点长了,喝酒的时候唇边带笑,倒是比平时多几分暖意,只是样子依然玩世不恭,看谁都浮光掠影不过心似的。此刻身旁的人靠得太近,两分酒气漫过来,却并不惹人厌弃。他的眼睛像是被酒润过,显得特别有神采。
“我想你不会喜欢刚才那样的场合。”话一出口才觉得像是解释。叶岑自嘲一笑,仿佛连他自己都不习惯这样心理上的屈从。
“我想也是。我既不会喝酒,也不会唱歌。”
圈子里有好些人大学里交了同校的女朋友,大多数挺清纯,初来聚会都不适应这种超越年龄的纸醉金迷。有被认为木的,拿不出手的,小家子气的。叶岑曾经也毫无怜悯之心地轻视过这些女孩子,倒不是因为所谓的没见过世面,而是她们面对浮华之气自然而然生出的怯弱。他喜欢君临刚才的坦然,更喜欢她说自己不会喝酒唱歌时坦率的样子。
叶岑试着不去揣测君临为什么愿意来。本质上他排斥自己的情绪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他也不是没有排斥过因她而起的情绪波动,但叶岑渐渐觉得坦然接受也是自我掌控的一种。这种感觉于他而言是新奇的,畅快的,却也是困惑的,不确定的。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由着性子去探索,但现阶段他还前途未卜,给不了她任何承诺,缄默是唯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