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擅长饮汤药,擅长开导不良于行的自己,擅长安慰自责的母亲。
未曾有人说过他娇气,眼前这暴君是第一个,亦是惟一一个说他娇气之人。
细细想来,他在这暴君面前确实有些娇气,他从来不曾向别人撒过娇,连母亲都不曾,但他向这暴君撒娇了,明明这暴君能对他生杀予夺,他却总是得寸进尺,他现下甚至还咬着这暴君的右手。
右手……
是右手……
是曾为他……的右手……
他慌乱地将松开了这右手,垂下首去,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后颈。
“明日,朕会命秦啸将你装于浴桶之中,送你去贡院。而朕会亲自送你出宫门,朕亦会在宫中等你回来。”丛霁揉了揉温祈的后脑勺,“你只需尽力而为,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温祈伏于丛霁怀中,蹭了蹭丛霁的锁骨,这才坐起身来,抬指写道:多谢陛下,陛下,我要用功了。
他当即伸手拿了《春秋》,研读了起来。
丛霁叮嘱道:“贡院中的号房狭小,你且忍忍,进得号房后,监考官会将门锁上,是以,朕会让一同送你去贡院的内侍将你明日一整日的膳食带上。你如若有何不适,定不要忍着,告诉监考官便是了。”
关于秋闱,温祈曾从话本中窥见一二,闻言,发问道:如此规定是为了防止科场舞弊么?
“你所猜不差。”丛霁柔声道,“你且用功罢,朕陪着你。”
两个时辰后,丛霁将《春秋》自温祈手中取了出来,道:“时候不早,歇息罢。”
“嗯。”温祈被丛霁抱入池中,接着向丛霁伸出了右手。
丛霁躺于软榻之上,用左手牵住了温祈的右手:“寐善。”
温祈用右手食指于丛霁左手手背上,一笔一划地写道:寐善。
但他却是毫无睡意,即使不久前,丛霁将他好生开解了一番,他依然无法入睡。
他借着烛光,望向丛霁,以眼神描摹着丛霁的眉眼,不知不觉间,居然红了双耳。
这暴君实乃天之骄子,出生于这九阙之中,生母贵为元后,一满月即被封为太子,眉眼出众,身形修长,连那处……都甚是得天独厚。
他赶忙收回了自己唐突的视线,阖上双目后,却又想到这暴君十余岁失恃,其后,命运陡生波折,应当是吃过苦,受过罪的。
他不由生出了心疼来。
这暴君合该从始至终都是天之骄子才是。
假若这暴君一生顺遂,大抵会成为一代明君罢?
他满心满眼俱是这暴君,顿觉自己被这暴君蛊惑了心神,又觉这暴君残虐无道甚是可恨,更觉自己被这暴君蛊惑了心神又何妨?
片晌后,他于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
未多久,他又梦到原身了,从原身的形容判断,这时候的原身理当已逃出戚永善的手掌十余年了。
原身身处于浅海,伤痕累累,被一张渔网笼着,两个渔民正使着力,急欲将原身从海中拖上来。
原身挣扎不休,身体因此被细密的渔网划破了数道,血液从破口处缓缓地流淌了出来,染红了周身的海水。
可惜,原身终究抵不过渔民,被拖出了水面,然后,被丢于甲板之上,发出了一声钝响。
年轻些的渔民道:“鲛人难得一见,不知这鲛人是何滋味,不如……”
年长些的渔民打断道:“蠢材,你可知鲛珠值钱得很?将这鲛人吃了实在太过奢侈了。”
温祈感受着原身的绝望,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