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迟没睡成。
他太疼了。疼得他无法安宁地合上眼,疼得他眼前都是错乱的幻觉。一会是只点着一盏烛火的赌桌,一会是拿着铁棍向他走来的赌坊打手……还有在黑暗的、不见底的水面上,阿迟看见漂浮上来的一具被水泡的苍白的尸体,那是一张稚嫩的、幼小的脸庞。
阿迟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仍然沉默,不发一言,却是慢吞吞地撑着身体、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右腿疼得没有知觉。
希望不要废得太厉害——阿迟面无表情地想,一个瘸子想练武的话,总是要比平常人更苛刻的。
阿迟踉踉跄跄、无比艰难地向前摸索走去,终于慢腾腾地走出了那条被混乱阴影覆盖的小巷。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但想必是很凄惨的,要不然也不会人人都避之如蛇蝎,路上的乞丐也投来奇异的、探究的目光,但就是不愿意靠近他。
一个快死了的人,沾上都嫌晦气。
阿迟原本还留有一些身家积蓄,可惜都留在了赌坊那里,只怕现下也和他的那些衣裳行李一并卷着充公了,他这会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自然也没有治伤的钱。
何况,不要说自己走去医馆治伤……阿迟一下颓废地跌坐在了地面上。靠着墙面,一丝一丝地抽着凉气。
他已经没力气了。
他快死了。
哪怕有路过的人,投来诧异询问的目光,也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搭救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打断手脚的陌生人,何况,阿迟还是从臭名昭著的赌坊里出来的……他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
阿迟似乎已经穷途末路了。
他闭上眼,算着离那一百两银子还差多少——是触手可及的数目。
只差一线,仿佛就能重返天光之下。
带着强烈的不甘,阿迟闭上了眼,彻底失去意识。
“……”
再醒来时,阿迟居然身在医馆当中。
身上套着干净的衣物,骨折的手脚此时也被妥善处理好,接好骨头,包扎完毕。
手脚上缠着一圈极厚重的绷带,阿迟哪怕只是微微起身,都有些许的艰难滞涩,手臂和小腿处更隐隐传来疼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