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跑进去,就听得咔擦的一声,紧接着像是什么东西滚到了地上,随后巷子中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惨叫,一道接一道,很是瘆人,让追上来的衙役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盯着黑洞洞的巷子口,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巷子里又传来了武器碰撞的声音和一声声惨叫。
最前面那个赶紧掏出火折子打亮。
火光亮起,将巷子中的一切隐约照了出来。
只见幽暗的巷子中站着六七个陌生的面孔,而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海盗尸体,个个死状凄惨,不少眼睛错愕地大睁着,似乎到死之前都没弄明白,怎么会这样就丢了小命。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衙役结结巴巴地问道。
周嘉荣没理会他,越过他们看向了站在府衙门口的詹二,惊喜地大喊:“詹兄,詹兄,你可还好,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詹二听到他的声音,意外极了,这家伙不是搂了美人上楼,温香软玉,红被翻浪,不亦乐乎吗?
“纪兄,你怎么来了?”詹二走了过去,衙役知道他是来帮忙的,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周嘉荣连忙跑过去,抓住詹二的肩,上下打量,格外高兴地说:“詹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这一路提心吊胆的就担心你遇到了海盗。你有事要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咱们一起护送你过来,要安全得多。”
看到周嘉荣不加掩饰的关心和欣喜,詹二难得的良心有微微的痛。这个纪三好像真把他当兄弟了,外面这么乱还特意来找他,罢了,回头若是纪三识趣,又能给他弄来更多的好处,他就留纪三一命吧。
不过詹二的感动只维持了几息,因为旁边传来了衙役的惊呼声:“都死了,刀刀毙命。”
詹二闻言,顺着声音望去,这才看到死了一地的海盗。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周嘉荣一行,除了他们,巷子中没有其他人了。
“这……这都是你们杀的?”
周嘉荣还带着柳麻子,而且就这么几个人,满也瞒不住,便腼腆地笑了笑说:“他们不知道咱们埋伏在巷子中,冲进来毫无防备,这不就中了计。多亏了詹兄,若不是你将他们吓跑,我们还捡不了这个漏。”
詹二不通武艺,没打过仗,也没亲手杀过人,哪知道杀人的难度,尤其是几个人杀几十个,哪怕是埋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轻松。听周嘉荣说得好似句句在理,就信了。
倒是一旁蹲下身检查尸体的汀州府知府奚修文闻言,深沉的眼睛瞥了周嘉荣一记。
咳咳咳!
他剧烈的咳嗽声引起了詹二的注意。
詹二见他来了,连忙跑上前献殷勤:“奚伯父,您怎么出来了?您身体不好,回府好好休养吧,府衙外有小侄,绝不会让这些贼人闯入府衙,打扰伯父的。”
奚修文捂住唇,又咳了一声,然后在师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摆手道:“多谢詹二公子好意,不用了。”
“这怎么用,漳州府与汀州府相邻,咱们两家又素来交好,伯父的事就是小侄的事。伯父,我来扶您。”詹二为了挣表现,那叫一个热情。
周嘉荣站在一旁没说话,而是默默观察奚修文。
奚修文是个文弱书生,面色苍白羸弱,身体似乎有些虚,一直在咳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咳了好几声。
见詹二坚持,他也没再费力气赶人,领着詹二他们进了府衙。
一进去,詹二就抬头四处张望,嘴上还问道:“伯父,这些海盗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打府衙的主意,没吓到府中女眷吧?”
奚修文没有多言,只说:“没有。”
然后目光像是不经意间落到了周嘉荣身上,淡淡地问:“这位公子是?”
詹二这才想起了周嘉荣,连忙介绍:“伯父,这是我的一个兄弟,姓纪,家中排行老三,祖籍江南,到漳州府做买卖,就顺道来汀州府玩玩。”
“不知纪公子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奚修文又问。
周嘉荣明白,奚修文这是起了疑心。刚才那事瞒得过詹二这个糊涂蛋,可瞒不过奚修文这样阅历丰富的官员。奚修文常年担任地方官员,经常断案,哪怕验尸的水平远不及仵作,但对尸体的伤口也是极为了解的,一刀砍断头,刀刀毙命,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他微微一笑说:“家里是做布匹绸缎生意的,开了一家织坊。”
奚修文赞许地点头:“公子如此年轻便出来跑生意,可真是年少有为。”
旁边的詹二见奚修文的注意力全跑到周嘉荣身上了,还一个劲儿地夸他,有些不得劲儿。这个纪三,真是碍事,出现就杀了那么多海盗不说,还抢走了他的风头,让他这出场的效果大打折扣。
他心里很不痛快,但在奚修文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想插嘴又无从插起,有些不得劲儿,干脆站了起来:“伯父,茅房在哪里?小侄有些内急。”
奚修文瞥了他一眼,对管家说:“带贤侄去茅房。大家今夜辛苦了,管家让府里弄些吃食招待大家。”管家领会了他的意思,不但将詹二带走了,还将其带的人一并叫去了后院。
詹二一直想去找奚二姑娘吹自己今晚是如何的神勇杀敌,救府衙于危难,巴不得往后院走,因此也没反对,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堂外。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奚修文轻轻撇着茶杯中的浮沫,眼神落到门口刘青几人的身上。
这几人刚才动了刀的缘故,浑身带着一股杀气,与詹二带来的那群乌合之众完全不一样,他寻思着要怎样才能打探出这些人的来历。
但他还没开口,周嘉荣已经冲刘青抬了抬下巴。
刘青当即上前,拿了一封任命书出来,交给周嘉荣。
周嘉荣敛了笑,对奚修文说:“奚大人,这是太子殿下的旨意,你看看吧。”
奚修文连忙放下了茶杯,接过任命书,先看落款,后面果然有太子的金印,再看内容,看完后,他连忙拱手:“原来是纪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海涵。”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身份,也是为了便宜行事,周嘉荣还借用了纪天明的名字,给自己弄了个钦差大臣的身份。
现在奚修文对他的来历起了疑,正好亮出这个身份打消对方的疑虑,而且有了官方的身份,在面对奚修文时也更好办事,也更安全。
“奚大人客气了,我奉太子之命南下探查东南沿海一带倭寇海盗猖獗一事,不曾今夜竟遇到了海盗潜入城中抢劫,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府衙。”
奚修文听了很汗颜,摆手道:“都是下官失职,没守护好汀州,下官有罪,明日就向上面递折子请罪。”
周嘉荣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奚修文一个地方官员,能拿这么庞大的海盗倭寇势力怎么样?
他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奚大人,汀州府的通判和驻军呢?”
奚修文苦笑了一下:“通判苗大人前阵子收到家中来信,老母病重时日无多,他回老家探病去了。估计海盗便是知道了下官身体抱恙,苗大人又不在,才会如此猖狂,至于驻军……如今在城中狙击海盗去了。”
周嘉荣点头:“原来如此,大人可知城中有多少海盗?”
奚修文的信息果然比周嘉荣灵通得多:“大约有一千来人吧。”
苦笑了一下,他对周嘉荣说:“纪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海盗多是沿海居民,因此与城中居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他们都是本地人,对沿海一带的城池都极为熟悉,也会说当地的方言,想要潜入城中,根本没法防。”
因为这些人一变装,那便是普通居民,很难将他们分辨出来。
汀州城中也只有两千左右的驻军,要对付这些穷凶极恶又擅于隐藏的海盗可不容易。
但要是将他们放了出去,那无疑是放虎归山。
两千对一千,还是有搏一搏的空间。
略一思索后,周嘉荣对奚修文道:“大人,我有一计!”
詹二上完了茅房,看后院黑漆漆的,半点动静都没有,很是失望。这都快攻入府衙了,奚二姑娘可真沉得住气,竟还窝在房中也不出来看看。
人不出来,他今晚做的一切不白费了吗?
詹二有些悻悻然的,心情很不好。
旁边的管家见他出来,连忙过来邀请他:“詹二公子,我家老爷说,今夜多亏了你们才守住了府衙。老爷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吃的让大家垫垫肚子,其中还有我们家二姑娘白日里做的青团,二公子可一定要尝尝。”
詹二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但听说青团是奚二姑娘做的,便没有拒绝。
他走入偏厅,就见纪三已经来了,正坐在桌子前,见了他忙笑道:“詹兄来了,快,喝点热汤暖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