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天意风流 月神的野鬼 3593 字 4个月前

安铎下意识翻过袖子看了眼,袖口的封边不知何时散了线,那朵本来栩栩如生的雪羽花散了一半,像是开败了一样,他突然反应过来,迅速重新翻过袖子,但周太后却已经注意到那雪色花纹,不禁面露诧异,慢慢地又看他一眼,安铎一下子无话。

周太后轻声道:“应该是抽线了,我帮你补一补吧。”她仍是原来的柔和语气,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般,从随身携带的针线囊取出银色的细针,安铎反倒显得有几分局促,站着半天没动,直到女人看向他,他才终于道:“多谢殿下。”

周太后仔细缝补着那朵雪羽花,安铎原本盯着那根不断穿行的针看,慢慢的,他抬眼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像是被勾起了某些久远的回忆,一时心中感慨万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临告退前,他对周太后道:“殿下放心,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一定为您赢得这场光荣的战争。”

那双眼如烈火星辰般明亮。

周太后没有说话,轻点了下头。

第145章 清河之战(一)

南朝军队共七十万人,原地兵分三路,李稚与谢珩带兵自北出发前往玉泉,赵慎带兵由西前往汉阳,谢 往东去往清江,桓礼则是留下镇守雍阳关,确保军备后勤。

三天之内,各方厉兵秣马,七十万人陆续踏上这注定永载史册的征程,无须慷慨激昂的陈词,在他们的身后是血流成河的青州,在他们身前是朝思暮想的故土,寒风吹过黑夜行军的队伍,将士们瞳仁中的血与火正熊熊燃烧,保家卫国的念头从未像此刻深入人心,这是一场迟来三百年的复仇。

谢珩骑马经过渭水,眺望着冰层破裂、泥沙涌动的黑色大河,三百年前,同样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深夜,谢家人保护赵氏皇族最后的血脉退往南方,渭水岸边,时任谢家家主的谢赦郑重地对泣不成声的函王赵熙许下承诺,来日必定收复中原,拥护赵氏天子回到汉长安。

渭水滔滔,言犹在耳。

谢珩望向前方骑在马上的李稚,那一刻他感觉到无数目光正借由自己的眼睛注视着那道背影,同一个地点,同一个身份,后人践行前人的誓言,唤醒了渭水中沉沦多年的魂灵,他在心中想:“是,我找到了他,我会守护他。”

李稚仿佛听见他的心声,骑着马回过头来,对视片刻后,心有灵犀地随他一齐望向更遥远的前方。

在直线相对的五百里外,都思城大宫前正下着暴雨,石砌的黑色阶梯从周太后脚下流泻而出,和克烈与安铎披上象征神勇的雪花豹裘,在薛怯的簇拥下,一步步走下台阶,在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和克烈的心中忽然涌出一种久违的激情,仿佛回到二十多岁,迎着狂风策马高原,整个世界都在铿锵有力的铁蹄声中震荡。

当一个男人没了野心,才是真正的老了,和克烈回首与安铎对望,他们二人将各自领兵五十万前往科察城与多恩,迎击正朝此处进军的南国军队,那塔氏的后人将用实际行动证明:黄金家族是这片草原上不落的太阳,骑马的人终将征服世界。

那一刻,男人的心中充满必胜的信念。

清江,又被氐人称为“铁纳尔河”,寓意着“冉冉升起的月光”,静水河畔,连着打了三个月败仗的古颜目光沉沉地望向西边,他已经得到消息,南朝军队正兵分三路全面进攻周国,近侍难掩激动地汇报道:“将军!刚收到大京的书信!大王爷与六王率百万大军亲征,其中一支援军正迅速朝此处赶来!”

古颜却没有反应,依旧注视着那片危险至极的黑夜,久战失利令他看上去比三个月前要沧桑许多,他已经意识到,他们这次的对手,或许比所有人想象得还要更强大。

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等再睁开眼时,眼神却愈发疯狂起来,他没有向大京传递任何动摇军心的情报,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了,他还要赌!赌一个绝地翻盘的机会!三百年来,国运始终掌握在他们手中,这一次也必然如此,他不断在心中重复,直至深信不疑。

一个月后,数十万人的南国军队驻扎在 山脚下,上千顶营帐遥望着玉泉雪山。

谢珩站在风起云涌的松林前,望着那自高空掠过的漆黑鹰隼,眼见它头也不回地往北方振翅飞去,目光无端悠远起来。

李稚道:“只要再越过这片山脉,就能望见氐人的国都都思城,快了。”氐人自正面战场受挫后,不断往 山一带回撤,这是想与援军汇合再集中兵力打一场决战,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丝喘息之机。

他的视线扫过凤舞龙蛇的雪山,粗略地规划着进山的路线,一只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他扭头看向谢珩,原本激荡的心境莫名平静了些,道:“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战况如何,收复汉阳是他的夙愿,若是能重回旧都,军心必然大振。”

谢珩道:“快进山了,沉住气。”

李稚点了头,两人正在河边商量,一名红衣斥候骑着快马迅速驰入营中,很快,一则全新的军报送入李稚手中,他接过来拆开看了眼,神色忽然一变。

谢珩道:“怎么了?”

李稚看过去,“斥候已探明,氐人将二十万精锐发往清江。”

谢珩没了声音,李稚也意外不已,赵慎为决战布局时,一直是围绕着玉泉、汉阳两座北方重镇排兵布阵,谁也没想到,决战的第一道战火竟是率先自清江燃烧起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军图上那条渭水以南的细长河流,“要不要立即分拨兵马支援谢 ?”

“讯报上说驻扎清江的氐人将领是谁?”

李稚似有片刻的犹豫,最终仍是报出一个名字,“古颜。”

谢珩有好一阵子没说话,他回头望向远山,苍茫大地,风雪如吼,“氐人正在玉泉境内严阵以待,此刻大规模远调兵马过于危险,我相信他。”

李稚似乎还想说句什么,但谢珩却道:“那是他的职责所在。”

清江之畔,谢 正带领着疲乏的军队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中跋涉,脚下一步一个深坑,也不知走了多久,风雪弱了下来,前方依稀可见几个废弃村庄,他下令军队原地安营扎寨,一群早就裹成雪人的将士这才停下脚步,诺大的原野上没有一丝说话的杂音。

天气依旧恶劣,但清江已逐渐化冻,成批的战马被士兵牵往河边饮水,一排排井然有序,谢 也随意地蹲下身,喝了一口混着冰沙的河水,心中估计着此处距离目的地清河城的距离,应该还有七十里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