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玦处理完军务,早早离开了军营。
一路上不时有将士打趣“殿下人逢喜事,神采奕奕”
“我还以为殿下在府里陪美人,这几日不来军营。”
慕容玦略有惊讶。虽然他的确心情舒畅,可脸上的神色,真的这么明显?
他初尝人世极乐,满脑子都是那张天姿绝世的脸,连处理正务都有些走神。
明日还是留在府中陪他吧。这么挂念着,平白让属下看了笑话。
刚走到房门口,一声“殿下”叫住了他。
慕容霄一副正经神色,显然有话要同他讲。
慕容玦挑了挑眉,示意有事直说。
“殿下和竹束的事,我听说了。”
“恕我直言,殿下这事处理得极为不妥。”
慕容玦一愣:“为何?我不该抢独孤恒的娈宠?”
这事从一开始,慕容霄就持反对意见。
“你觉得我不该抢独孤恒的人?还是我不能纳一个娈宠?”
“独孤恒对竹束动辄打骂,竹束早晚毁在他手上。殿下将他救出,本身并无问题。”
慕容霄正色道:“可殿下不该假戏真做,真把竹束纳入房中。”
“殿下可曾想过自己的身份,想过竹束的身份。”
“竹束是奴籍,我知道,”慕容玦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等我回京,即刻恢复他良民身份。他往后不再是奴。”
“殿下得胜回朝,就不只是九皇子,而是国之储君了。”
“殿下志向远大,也深知朝中派系复杂,因此在娶妻纳妾的问题上向来谨慎。”
慕容玦尚未成婚。
“殿下当了储君,往后继任大统,必然得认真对待娶妻纳妾的问题。”
慕容玦:“我当储君,做皇帝,难道还不能养一个娈宠?”
“正是因为殿下往后三宫六院,所以才不能将竹束纳入房中。”慕容霄严正道,“这样对竹束不公平。”
“殿下此举,和独孤恒之流有何区别。”
慕容玦身形陡然一顿。
慕容霄继续道:“竹束脱离奴籍后,可以和寻常百姓一样,过他自己的生活。”
“若他有了意中人,无论男女,他们都可以正常谈婚论嫁,无论日子过得如何,总归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跟了殿下,往后只能在深宫中,和一群后宅妇人争风吃醋。”
“这和独孤恒把他关在院子里,不让他和外人接触,有什么不一样?”
“殿下莫不会认为,只是少了打骂,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好?”
慕容玦无言以对。
慕容霄朝他一拱手:“殿下并无妻妾,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竹束相貌绝世,殿下心生喜爱,将他纳入房中,是人之常情。”
“然而竹束天赋过人,让他在后宅与寻常妻妾娈宠为伍,实在暴殄天物。”
“等殿下得胜归京,恢复他平民身份,就把他放了吧。”
两人在房门口说话,林策在房中,将所有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收起手中把玩的匕首,目露辉光。
这么些年,他和北燕交战,运气一直不错。
接近慕容霄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
慕容玦将竹束带走,独孤恒被挫了锐气,也没了保护,关在房里不再到处挑事。
南昭军也未有行动,慕容霄清闲了几天。
这日他上午去军营练完兵,下午回房,走到门口,身后不声不响走来一个人影。
慕容霄迅即转身。
竹束站在他三丈之外,脊背直挺,下颌却微埋,显出几分易碎的脆弱,看的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压低嗓门,和蔼询问:“怎么了?找我有事?”
他耐心等着竹束的反应。过了大半晌,少年仰起头,澄澈双目闪着辉光,认真看着他:“将军。”
竹束沉默寡言,慕容霄几乎没怎么听过他说话。
“我,不想服侍独孤公子。”
慕容霄一怔,瞬间喜出望外。
竹束被独孤恒刻意灌输要对他忠心不二的心念,缺乏自己的判断,宛如无心无情的提线木偶。
武艺高强的他被独孤恒肆意欺凌,他在一旁看着都有些生气。
他一直发愁,如何才能让竹束拥有自己的考量。
不知是竹束在青州接触到了大量的,性格各异的兵士,还是殿下对他劝导起了作用,竹束竟然说出自己的心声。
“你确实不该服侍独孤恒。”慕容霄赞同道,“他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不值得任何人效忠。”
“你放心,往后你再也不用服侍他,遭他打骂。”
竹束又道:“我也不想服侍慕容玦。”
慕容霄没有指责他对慕容玦直呼其名的无礼,沉默片刻,“我此前已经同殿下说过。等会我再找他谈谈。”
“我想服侍将军。”
慕容霄忽觉一道巨雷劈下,让他有些耳鸣,听错了竹束的话。
“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将军。教导我武艺的将军说,你是大燕的英雄。”
“在我心里,你和别人不一样。”
慕容霄戎马二十载,孤身面对千军万马也可面不改色。
而此时那张苍髯如戟的脸,再也绷不住表情。
除了让竹束先回房,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暮色深重,久经沙场的北燕第一猛将,在房中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他今年虚岁三十八,娶过一位夫人,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
他因领兵在外,未能及时赶回,心中有愧。
又因常年驻守青州城,身在军营多有不便,早断了续弦的心思。
他的长子今年十六,来年春天就要征招入伍,同他当一对父子兵。
而今日,一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对他说,想在他身边伺候。
他从未对那名少年起过任何狎昵心思,但那名少年相貌绝世,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私情,这事传入别人耳中,世人会如何看待他?!
慕容霄思前想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再找九殿下谈谈。
慕容玦的青州府邸修建得如铜墙铁壁般坚固,内里装潢却同军营一样十分质朴。
宽大的房间内只有桌椅书架等几件最基本的摆设,大部分地方都空着,在北风阵阵的冬日里更显几分萧凉。
清瘦如竹的身影脊背笔挺站在角落,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慕容玦坐在淡日暖照的长椅上,朝他温柔伸出手:“你就一直这么站着?以前在独孤恒房里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