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在敲门声中重新亮起。
大约只是受天气影响,电压不稳的一瞬罢工。
於星夜起身去开门。
她没有开门只拉一条缝的习惯。
要开就干脆直接大敞开,就这么把着门,就这么跟走廊里的湿潮身影,迎头对上。
金棕色的额发顶着水露,像玫瑰庄园清晨的篱笆。
园子里却没有玫瑰。
最为庄严肃穆的,竟然是两片幽绿的叶,震颤着的昂扬之姿,仿佛雨水无法摧折,更不配滋养。
因为对于真正坚韧的名贵植种来说,雨就只是雨而已。
强健筋骨抻开那一身正直制服,是紧贴在皮肉上的,又一层革囊。
昏沉难辨的色调被水沾湿,只有在皮带箍过的地方,才能看出藏蓝与墨黑的色差。
可是被箍紧的位置,皮革与织料都因为线条的起伏而失色。
鼓动进眼里的,只能剩下或流畅、或尖锐的鲜活轮廓罢了。
於星夜甚至连意外的反应都顾不上,连一句“你怎么来了”都问不出口。
好几天不见的人此刻与自己视线相对,又或者不止是对上。
瑞德像是穿过风雨,凭空出现在她门前。
可他眼底翻涌的雷暴显然比外头天幕里的更甚。
明明好好地躲在屋子里,一丝风雨都不曾沾染。
於星夜却觉得,被倾盆大雨浇透的那个人,该是遭受视线倾注的自己才对。
在郁蒸的水汽里,他自觉回答出她本该问出口,却不知为何还没有问的话。
“我......我看你家的灯灭了,以为是......断电了。”
雨声隆隆,雷声轰轰,她耳边却只剩下他断续的话音,和断续间,粗重的呼吸。
於星夜眨眨眼,现在客厅的灯好好地亮着,在她背后亮着,她能从他眼里看到她身后的灯影。
她看到他整个人都是暗的,只眼里映着灯,说下雨了,怕她家再停电。
於星夜站在门口,没有要请人进来的意思,没什么表情地提醒他:
“我的电网账户你不是帮我设置好了,这后来没再断过电。”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冷静的,明明他的呼吸已经像淬着火,快要将她点燃。
火星引渡间,她听见他又问:
“那......灯泡呢?也没坏过吗?”
“......没有,正经商品,哪那么容易坏。”
其实是有的。
只不过,坏的只是走廊中间的一颗,并不影响什么,她也没有换修的打算。
可於星夜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认识瑞德的那天夜里。
那时春风正好,连夜晚,都是晴朗的。
她举着手机的电筒,在他帮她换灯泡时得意偷笑。
一颗心忽然就酸软难当,原来他从那时起,就一直在守护着她的光亮。
有水珠从瑞德胸前的皮带顺着交叉的斜向滑落,於星夜别开酸涩的眼,呵着气问:
“虽然灯没坏,也没停电,但是——”
“你......要进来擦一擦吗?还是......”
瑞德没让她把“还是”之后的另一个选项完整提供,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给出回答。
“好。”
像个优等生,在读题干时就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所以根本不需要把每个选项都确认一遍,就迅速给出结论。
於星夜意识到自己出了多么没有悬念的一道题,暗自咬住舌侧,转身去给他拿毛巾。
从浴室的柜子里抽出一条新的,拿出来却发现,人还站在玄关,甚至连门都没有关上。
......这跟在门外有什么区别吗?
她几乎就想叫他不想进来的话,就擦完赶紧滚蛋。
沉默地拎着毛巾走去门边,往人手里一塞,就听见他说:
“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是指,在我来打扰你之前。”
於星夜的表情这才终于有了点变化。
她像是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书桌,眼头侧转到一半又堪堪停住,轻缓地回答:
“在写thankyounote,给你的。”
一道雷闪过,像是给了谁灵感,和将灵感书写成句的勇气。
“既然是给我的,那你要感谢我什么,不如直接当面说给我听?”
“不是......这,老师要求的作业呀,每个guestspeaker来都要写的呀,一张就是五分呢。”
瑞德顺着她没完成的动作,视线挪去屋里的书桌,的确有张卡片。
偏胖的长方形,米白色,从一分为二的折线处翘起,看不清楚内容。
像是想起来什么,高大却潮湿的身影忽然有了向后撤的意思。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等我,我去拿。”
於星夜一脸麻木地看着他扔下这么句话,就一阵风似的又冲了出去。
......连带着她刚拿出来给他的毛巾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