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沿途的梅府下人自然早已屏退了去,男人脚步发急,声音发哑,“醋醋一舞楚腰如仙,我没看够,在我身上再跳一回。”
“……”论这种事,她永远不是此人的敌手,意会的宣明珠脸红捶了他一下。
却是不甘认输,转了转眼,忽在他耳边呵气:“叫我姐姐。”
那声音媚入骨里,梅长生搂着她的臂一紧,脚步急刹,低头:“什么?”
女子漂亮的眼眸在晦明的夜影下晶晶亮,轻晃着莲裙下的绣舄逗他,“叫声姐姐,我爱听。”
自打那一回之后,她再也没听他这样唤过自己。
见多了梅长生老练的模样,偶尔,她也想回味一下会腼腆脸红的小郎君。
梅长生眼神一寸寸深暗下去,呼吸灼烧起来,恨不得返回花林就地要了她。偏这以酒盖脸的女子胆大包天,仗着他腾不出两手,柔酥手摸到他腰间玉带,便向下行。
“宣明珠。”男人一路啮着牙关脚底生风,待转过与公主府同样格局的路径,踢门入屋,他浑身已被撩拨得起火,将怀中人往与公主府等制的拔步床上一撂,什么点灯什么脱靴,通通都不知了,以身欺上去。
宣明珠后脑硌到了枕,不由哼出一声,柔软的发丝靡散成一扇缎面,双臂随即勾住他颈,神情好整以暇。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最是有趣了。
想借月色将他的神情看得更清些,忽觉两腕一紧,双手便被他擒住推了上去。宣明珠讶然,随后就觉着他用什么茸茸的东西缚住她手腕,磨得她发痒。
这可是她府里万万没有的,宣明珠纳闷地挣了挣,发现绒绳却是连在床头的。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有些发慌,“长生……”
“叫哥哥。”
宣明珠睁大双眼,心尖被一排蚂蚁密密踩过。
这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宣明珠喝了酒的喉嗓发干,有些语无伦次了,“你耍赖、你明明比我还小……”
“叫。”男人紧沉着嗓音,此刻却是不急了,歪头将猎物的整只左耳叼入口中,耐心地磨她,“哥哥。”
宣明珠身子一霎酥了,却觉得自己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物,抿住嘴唇将头偏向一边。梅长生以指尖剔去那件曼妙的舞衣,轻愉地笑,“今夜很久,我会让殿下心甘情愿叫出来的。”
“门、门还没关。”
“不关,不好吗?”
殿下,吾妻,生辰喜乐。
我是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那钉在象牙床头的狐尾索,抻紧复又瘫软,瘫软复又扽直。他一次次地求她赏给他,续上白日那场巫山云梦。
至于避子丸,梅阁老从来都是有备无患的。
公主过了场生日,隔天一整日都没能下得床来。
更丢颜面的是,她不在自家,而是身在梅府,何至于此,可想而知。没有贴身服侍的人,欲召泓儿澄儿过来,她们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只能从那密道来。
最终不知怎的,连崔嬷嬷都被惊动,当宣明珠看着她老人家出现在眼前,用一双若有深意的笑眼看着自己时,整张脸都辣红了。
那时候她甚至眼睛还没有消肿,嗓子也是哑透的。
梅长生,大不敬,其心真可诛。
鉴于这个教训,等到了八月初一,阁老过生辰时,她白日为他好好庆生了一场,一到黄昏,却撵他回自己的府邸。
并且命人将公主府的角门加了两道锁,再盯住澄儿这个有前科的小叛徒,谨防那狐狸贼有机可乘。
想起那个他格外失控的夜晚,即便隔了几月,她两股还是颤的。
而面对他那对幽怨的眼睛,宣明珠心里不是没有不落忍,不过她算看真了,梅长生在帷幄间当真是不知节制。为彼此计,便怪不得她用这种强硬的法子。
“梅长生,你别和九尾学,用这种眼神看我也是无用。”
“殿下讲不讲道理,那回,难道不是殿下先招我的?”
这人还来劲了,有脸倒打一耙?宣明珠无言以对,她招他什么了,是,她是想听他叫声姐姐来着,可他叫了么,到最后,他不也没肯就范么。
最后瞧他的神色实在落寞可怜,宣明珠不知怎的,想起从前小芝姐姐问过她一句话:可是想一直和他这么着了?
梅长生在外头是位高权重的内阁首辅,可是隔着一道门,隔着一层身份,他便无法光明正大地与她相会。
宣明珠一直以来,满足于这种静好中又带着些小小刺激的现状。她觉得自己是有点坏的,梅长生听了她的话却开玩笑说,殿下可以更坏一点。
闺房戏语,他心里当真是这样想吗?
“长生,”她顿了顿,在他二十五岁生辰这日正色问他,“眼下咱们的关系,你可觉得委屈?如果是,我便想法子向陛下请旨……”
“嘘。”梅长生听到这个口风,哀怜的神色一瞬荡而无存,笑得风神俊朗,打断她道,“我和你闹着玩呢,不必如此。”
不是甘心于此,而是,她曾为他主动过一次了。
往后,她可以什么都不必操心,一切都由他主动谋求。
这一次,换他来。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中秋,桂香飘袅,婵娟在望。
梅长生在月圆夜照例陪宣明珠宿在翠微宫,深夜,锦帐香衾中时而溢出一两声娇吟。
又一次欢好后,他抱着她去湢室清洗,出来后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软榻上。
待她餍餍地睡熟,他吻了吻女子荧艳的眉心痣,起身站在镜前更衣束冠。
理平了石青锦缎的公服袍袖,衣冠雅谡的男子出殿,向皇帝燕寝的两仪殿而去。
夜凉如水,男人脚踏月影,走在漫长而幽静的宫廊,神色间没有了欢情过后的温存,侧脸清冷如铁石。
玄色襞积拂过瑞兽纹鞓靴,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很端稳。
这半年多以来,梅阁老以最快的行效改行新政,裁冗治贪,在江南设织造局,在中枢立枢密院。
于近处说,他是帝师衣钵,半朝座师,两省依他令行,三司同他有旧。兵部尚书庸子鄢由他举荐,枢密院副使代正陆渐离是他的门生,太学中甄元二氏子弟同样是他亲自向陛下推举,心目中视他为半师。
往远处讲,扬州梅氏有他的根基,扬州牧林大人,又是江南六州中唯一一位兼任织造局掌司的刺史,不受朝廷直隶督察的监管。这亦是靠他当初以削梅的苦功换来的一步退让。
再远,还有西域梅氏学塾,如今声名鹊起,吸纳西域周边各小国的生员,已不啻于一个边疆的四方馆与一个小型的西域太学。
一步一步走来,他每一次落子,目的都是趋向如今这同一枰局面。
梅长生不结党,不营私,只是布局。
梅长生也不醉心权力,他醉心的,从来只是一人。
为了此身配得上她,为了自己强大到让那些拿国法说事之人通通闭上嘴,为了有底气与资本,向天子开口讨一道旨意。
梅长生来到两仪殿门前。
皇帝已在殿内等着他了,这是昨日朝会后约定下的,独属于君臣二人之间的默契。
御书案的鎏金烛台下,年少英姿的皇帝手指间捻玩着一道密折。
已经致仕的前任阁老江琮,自江南递来一封奏报,弹劾的是现任阁老梅鹤庭,公器私用,掌权蔽主。
皇帝并不信此言,却是想起了当日江琮在御书房,声色凄切说出的一句话。
——“老臣之今日,便是梅氏子之明日!待他权倾朝野之时,还有谁能够约束他?”
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
“臣梅长生,叩见陛下。”
一道笔挺清隽的身影自殿门入,深静幽旷的殿宇中,宣长赐见他跪在墀下,忽感夜风寒凉,抵唇咳了几声,问道:“阁老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梅长生神情恭敛,叶袖为揖,直言:“臣此来,为向陛下求一道赐婚旨,为臣与大长公主殿下保媒。”
宣长赐当场愣住。
他之前设想过许多阁老请求夜见的原因,却万万没想到是为这个。
一直以来,他对于阁老和皇姑母的事看见只当作看不见,有时稍露形迹了,他还帮忙遮掩。就譬如今夜,若非他事先安排,梅阁老如何能宿到翠微宫去?这位可倒好啊,大剌剌地提要求,是既不怕人猜忌,也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啊。
皇帝气笑了,压不住闷声连嗽了几声,“你、咳咳,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再给朕说一遍?”
梅长生眉心微动,“陛下龙体可安?”
“别打岔,平身,说你的事。”皇帝将常服袍袖一挥,撑着御案倾身下望,“这是皇姑母的意思吗?”
梅长生跪地未动,“非也,殿下不知此事,此为臣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