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三月末春水已破冰,宴会时女子脱去厚披风的春衫比冬袄薄了不少。那池水还是冰凉的,整个人落入水中若是久一些都会落下病根。
辛荞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她笃定有人来救她,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
骑马游街的那日,许故是瞧见凌芸的,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凌芸起身离开,若不是起身,她也瞧不见凌芸。哪怕是一个转身而去的背影,许故也确信凌芸看见她了。
参加会试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恢复女儿身,哪怕父母自认为替她想好了后路,等姐姐妹妹出嫁,就让她假死脱身。
“假死,然后成为许家的远亲吗?”
许母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更没听出许故言语中的嘲讽:“这注意好,远方亲戚就算别人说有几分想象,也是合乎道理的。”
一开始他们还没想到许故以什么身份回来,又或许没想过把许故接回来,嫁去外头天高皇帝远的,永远也不会被发现。
他们是多么天真。
为何认为看过更广阔的天地,会囿于后宅方寸之地。
为何觉得在能够把控自己人生方向后,能放弃一切将手脚都束缚。
她不盲,也不瞎,更不傻。
恨吗?
也不恨。
父母生她养她,她没有恨的资格。
可让她唯命是从,几乎是不可能的。
许故不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明珠,从小也不在父母身边长大。被接回许家,也得装作一个男人,在外人面前如此,在家中也是如此。
说感谢嘛,也不至于。
即使是他们的想法促成了她可以走出闺阁,有更高远的天空,但这不是他们为她谋求的,而是她自己一点点努力得来的,换作其他人也就是另外的结果。
如今希望一直以这样的身份过下去,可曾经也有过忐忑,也有过不安。那些不安与忐忑的时候,父母并未在意,将这压力施加在许故身上,成全他们的恩爱夫妻,与和美小家。
许父偏心吗?
人都是偏心的,就算自认为端平水,也会在心中有着计量,何况是他们自己都能察觉出的偏心。
许故从小没有生活在他们身边,如今是又体贴又懂事,他们倒是认为家庭和睦的很,许故也很为许家争气。
许故了解父母,过段时间等他们从儿子中了探花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会要求她假死。有什么比死亡更简单的事呢,说不准他们还会让她在外地成家,一边带回她死亡的消息,一边抱回来一个婴儿。
比起许家其他支的血脉,他们或许更相信一个无根无底的婴儿,只要俩个女儿都风风光光嫁出去,再如何也不能因为娘家死了个哥哥/弟弟就将人休弃了。
不过那也是要以后的事,如今许家父母还沉浸在喜悦里。
其实中探花,只是许故进入官场的一个通行证,还是第一步。一个探花,在官场里就不那么能看,她那个五品官父亲更是人言微轻,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或者说是不会为她做些什么。
毕竟他总是很能分得清什么时候她是他的儿子,什么时候她又成了他的女儿。
知晓辛荞与陆谦璟的事,是在游街之后。
而事情却发生在殿试之前。
陆谦璟今年未参试,他们这样的人家,是耗得起时间的,能等下一次再一举成名。殿试前,学院修课,荣国府夫人办了次春日宴。
京都许多官家女子,与才子都拿到了请帖。
辛荞能拿到请帖原因之一是她的父亲是三品官,原因之二是她的嫡姐是辛嫔。
几乎当天参加完酒席回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辛荞与陆谦璟的事。她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白天看见的凌芸,凌芸会如何想。
陆谦璟与凌芸的事,其实她一开始并不知晓,只以为陆冉与凌芸是好友,而陆谦璟不过是好友的哥哥。
陆谦璟对女子不太有耐心,冷心的很,故而一开始她并不知俩人竟是有婚约的关系。
许故看见凌芸的躲藏,只是怯于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