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雪后月明星稀,难得的晴夜,只是,等到亥时了,秦浚也未归来,有时候忙得晚了,他确实不回来,可白羽或者赤霄却没一人来报信。
经历上次刺杀后,秦浚既已允诺她,不再欺瞒她,溪风自是相信他的。
他该是被事情绊住了脚,所以还没回来。
她坐在窗边,用剪子剪掉一截蜡烛芯子,准备再看一卷书。
烟雨就坐在她一旁,似乎是憋无可憋,末了,轻声说:“溪风啊,我问你一件事啊,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见烟雨难得的严肃,溪风略微合上书本,说:“你问罢。”
烟雨压低声音,话几乎是从喉腔发出:“你……对飞檐是不是还念念不忘。”
溪风哭笑不得:“这,怎么这么说呢。”
烟雨:“因为……”
溪风刚想解释,忽的,门外发出小小的喧哗,紧接着,传来叩门声与白羽的说话声:“姑娘!”
他语气有点急促,溪风第一反应,就是秦浚又出了事,顿时心内一紧,忙上前去开门,却看白羽面容焦急,说:“世子爷刚刚喝了酒回来,姑娘去……见见他吧。”
溪风懵了:“怎么回事?”
白羽说:“晚间,姑娘和燕将军……世子爷都看见了。”
因辅国大将军来访,秦浚随小厮往侯府门口走去,也是那个时候,正恰好,他见到溪风上了燕飞的马车。
而也看到了,所谓燕飞,就是当年的飞檐。
秦浚站在那里,是一动也不动。
当时,白羽心内的震惊自不必说,他作为一个局外人,看着溪风上燕飞的马车,都有些揪心,更何况,是世子爷。
他对溪风的珍重,白羽万分的清楚。
但世子爷也不阻止,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溪风和燕飞走了。
白羽本以为世子爷会暴怒,冷汗涔涔,却不曾想,他竟是默不作声,让门房牵来一匹马,跨上马匹,往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无奈之下,白羽只好跟上,却不曾想,一向克制的世子爷,到了个客栈,叫了许多的黄酒。
他闷声不吭,只仰头喝酒,就是白羽想回去叫人,他却能敏锐察觉,道:“回来。”
如此一来,白羽就干坐着,看世子爷一坛一坛地喝着酒。
喝到最后,客栈打烊,秦浚脚步都虚浮了,面颊些微薄红,却坚持要自己上马,可把白羽吓得不轻,还好最后是安安全全回来东门街宅子。
只是把自己关在前院的房间。
白羽这才抽空,来报信。
溪风且听他这般简略讲完,便已知道,秦浚该是误解了,是啊,烟雨都好奇怀疑,何况是秦浚?
她不由焦心,对白羽说:“快带我去见爷。”
前院的房间没有半点烛火,白羽拍门:“世子爷。”
房内传来一声闷闷的喝声:“滚!”
白羽还想拍门,溪风却抬手拦住他,自己道:“爷,我进来了。”
这回,门内安静下来,溪风看了白羽一眼,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安心些,这才推开门,迈步进去。
门内有一股浓浓的酒味,依稀月光中,能看到秦浚坐在桌前的轮廓,男子垂着背脊,若静谧的山峦。
溪风摸着黑,走到他面前,这才看到,桌上还倒两三坛的酒,秦浚浑身就像从酒缸里捞出来的,有一股刺鼻的酒味。
秦浚从来不是爱这黄汤之物的人,竟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溪风缓缓舒出一口气,找到桌上的灯台,正要点蜡烛。
忽的,面前沉默的人终于是说话了:“不要点。”
他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溪风手顿了顿,约摸一个呼吸的时间,她还是拿起火折子,“嚓”地一声,火苗覆在蜡烛上,光亮一下洒满整个房间。
秦浚下意识用手捂住眼睛,露出来的眼尾,一片猩红。
这抹红,比见他流血,还要叫溪风担心。
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想伸手去拿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挥开,她又伸出手,而这回秦浚调转了个方向,只拿侧后脑勺对着她,淡淡地说:“你还来做什么。”
他语气十分的平静,与他整个人展示出来的形态,南辕北辙,好像他的身体在疯狂地呐喊着,但他凭以强大到过分的心里,去抑制本能的反应。
他把所有痛苦、纠结、怀疑,全都埋在酒汤里。
溪风攥了攥手心,站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直截了当地揭开最后的伪装:“爷是觉得,我和飞檐旧情未了?”
“飞檐”二个字,让秦浚动作猛地一顿。
可他不答。
男子终于是回过头来,酒水的作用下,他俊脸匀满绯红色,有种绮丽独特的美,但那双向来笑盈盈的眼睛,此时却布满阴翳,冷如冰霜,沉若深渊。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站起来,揽住溪风,毫无章法地亲吻着她左侧的脸颊与脖颈。
他几乎把浑身重量都压在溪风身上,叫溪风不由连连后退,直到她背靠在墙上,秦浚声音低哑:“你不会的,是不是?”
这个喃喃回答,一下叫溪风心软下来。
她轻声说:“是,可你若知道我不会,又怎会跑去喝这么多的酒。”
秦浚嘴唇忽的露出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因为我也是个人。”
“溪风,你把我当什么了呢?圣人吗?可我也是个男人,我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嫉妒,对,我嫉妒飞檐。”
他吐字还算清晰,可那双眼中却充满了迷茫,眼尾的猩红似乎还深了些,醉意侵蚀着他的思维。
所谓酒后吐真言,便是如此。
“多好笑啊,我一个忠勇侯世子,却去嫉妒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厮。”
“可现在,这个小厮,变成辅国大将军,他一定是回来抢你的,一定是的,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走?为什么!”
他声音越来越重,听得溪风心里也越来越重,她解释:“因为我们的车坏了。”
秦浚摇头:“你就是还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