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语响在病房里:“我们给他催眠过,没有用,之后会考虑加重催眠效果。”
他从床边翻出一个本子出来,递给季辞,季辞慢慢翻来看。
医生道:“季小姐既然来了,那就先在这里陪一下陆先生,他应该很快就会醒,我出去和陆先生家属商量一下以后的治疗方向。”
他说完就出去了,留下季辞在里面陪着陆宴。
陆宴左手缠了绷带,白色的绷带隐隐往外渗着淡薄血迹,她知道这是处理过的伤口,不太敢动,怕他疼。
还有手臂上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季辞的心,一瞬间像是被针扎过一般,泛着细密的疼痛感。
她虽然闹着要离婚,但没有想过要以这种沉重的方式来离。
她心里很乱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人来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做。
季辞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陆宴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很凉,像是没有温度一样。
她翻开本子,本子上的字如行云流水一般,又隐隐带着几分收敛的锋利感。
“我不喜欢罗素素,可是季辞误会我,我该怎么和她解释?”
“对不起啊,我没能控制自己。”
“季辞是谁?”
“我快要忘记你了。”
“该怎么告诉她,我从高中时就注意到她了?”
“她倔的很,不信我。”
“都说我有病,喜欢季辞是有病吗?”
“我为什么会喜欢她啊……啊,想不起来了,好烦!”
……
他的记忆出现混乱,双重人格的互相制衡让他难受,于是他开始了自残行为转移注意力。
上次季辞来看他的时候,没注意到,其实那时候他的病情就已经很严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似乎没一会儿,陆宴的手指动了动。
季辞抓住他的手,看着他慢慢醒来。
他睁眼,眸子里凝着冷漠的目光,季辞脸上才扬起的笑意顷刻顿住,随即又像没事发生一般,问他:“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宴看着他,没说话。
季辞道:“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她起身正要走,陆宴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她,嗓音微哑,问她:“你脸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季辞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疼,徐丽打她的那一巴掌有点重,她又没做过任何处理,此时脸颊微微红肿。
她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事,不要紧,我回去用冰块敷一下就好了。”
陆宴紧紧抓着她的手:“你还要去哪儿?”
季辞:“我不去哪儿,我叫医生过来。”
“陪我一会儿吧。”陆宴说,“不用叫医生。”
他甚至很冷静,丝毫不在意自己自残的事。
季辞坐下来,问他:“想不想喝水,我给你倒点水过来。”
陆宴点头。
病房里有开水,季辞拿了杯子过去接水,给他吹凉之后再慢慢喂给他喝。
陆宴靠床坐着,神情略带迷茫。
他们也没再说什么,互相沉默着。
没多久,医生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姜月陆崇文和陆爷爷。
“陆老先生,这是我的建议,您看……”
老爷子目光先后扫过季辞和陆宴两人,叹息道:“按你说的办吧。”
姜月靠在陆崇文怀里,哭得更重了。
“小辞,你过来。”
季辞朝老爷子那边走过去。
“你是真要离婚?”他问。
季辞犹豫:“爷爷……”
陆爷爷道:“我给你个选择,一是不离婚,你们回去,二是让他接受深度催眠,但这样的后果是,他会彻底忘记你,你们的婚姻也不作数了,这样对他最好,他就不会再干出伤害自己的事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陆老爷子道:“他性格不稳定,很容易伤害自己和周围亲近的人。”
“小辞,你自己选。”
空气寂静,似乎都在等她的回答,季辞转头去看陆宴,陆宴也在等他的答案。
他看着季辞,黑眸沉沉。
那是一种限于表面的平静,似乎只要季辞说出一句不合理的话,他时刻隐忍着的戾气就要爆发出来。
季辞咽咽口水,小心说出一句:“我选第二种。”
那一刻,陆宴倏然红了眼眶,他从床上下来,扑向季辞:“我不要,辞辞你选第一种好不好。”
“我不会伤害你的。”
季辞轻声安慰:“不是的,我是不想让你伤害自己,我看你受伤,很难过。”
“骗我!”
他情绪濒临于爆发点,似乎要做什么,陆老爷子皱眉喊:“医生。”
那医生立即拿过镇定剂一把扎进陆宴手臂里。
他慢慢安静下来,眼角都是泪,看着很狼狈。
季辞从没看他这样过。
一时间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可容不得她后悔,陆家就他这么一个继承人,怎么可能容许他精神不稳定,就算季辞选第一种,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所有人中,除了陆宴,都想让她选第二种。
季辞如他们所愿,彼此面上也好看些。
她再次看了眼陆宴,男人双目猩红,似乎在恨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给放弃了。
季辞告别陆家人,转身要走,身后陆宴喊她名字:“季辞!”
“别,你别离开……”
她没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去路上下起了雨夹雪,很冷,玻璃上起了一层薄雾,季辞打开外循环,等着薄雾散去再启动车子离开医院。
她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医院三楼窗子那里亮着灯,那是陆宴的病房,她沉默了会儿,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从她心里挖出去。
不是挺好的吗?
她终于可以跟他离婚了。
忘了也好。
等有一天再见面,希望都是彼此最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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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辞回去睡了三天,什么都不吃,沈清敲她的门,担心她出事。
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沈清买了对联和一些电子烟花回来。
霍老先生让她把行李收拾好,等过完年,初八就要启程去法国,她把机票都买好了。
下午接到姜月电话,让她把结婚证带着,去民政局一趟。
季辞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
沈清已经放了年假,看季辞状态不对,问她去哪儿。
季辞把事情一一说明,沈清犹豫片刻:“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不打扰你,就在车里等你。”
季辞想了想,点头:“好。”
说不清楚什么心情。
总觉得欠了陆宴许多,心里隐隐有种负罪感。
这天天晴,有麻雀立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季辞先到民政局,坐在里面等陆宴。
民政局二十九号放假,里面冷清,就窗口一个工作人员,季辞坐在那儿,浑身发冷。
不多时,外面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姜月陪陆宴一起过来,她没什么变化,依旧漂亮,陆宴则神色冷淡,带着眼镜。
他身形挺括,骨架优越,穿着一件深棕色的羊毛大衣,显得肩宽腿长,十分好看。
他肤色冷白,漆黑的头发剪短了一些,露出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那眼睛里浅淡的瞳仁看人时带着令人生畏的疏离感。
季辞看到他的那一瞬,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朝姜月点点头,没叫她。
姜月朝她笑笑,两人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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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有点致郁,对不起亲们,我再不写这种了,再写就写纯甜文,我自己也开心点。
唉,把我心情写差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