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辰听见这一番话,眸中逐渐暗了下去。
宁远帝并未注意到秋辰的神色变化,只是自顾自地往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前朕懒得去想,可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朕终究是亏欠了你们母子二人。现在朕将手中的权力给你,便算是两清了,你的母亲也不算是白死,而朕也终于可以放心地去了。”
秋辰听到此处,只觉得一颗心钝钝地发疼,心中愤怒到几乎麻木。
二十几年来的恩怨,就被宁远帝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他父亲母亲的性命,他们以前安宁无忧的生活,在宁远帝眼里一文不值,只是随口的几句话便可轻易化解。对方心里没有半分悔过之意,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得到了那份旁人趋之如骛的权力,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秋辰紧紧咬着牙,红着一双眼睛,淡漠道:“父皇放心,这皇位该是谁的,自会是谁的,您就放心地去吧。”
宁远帝闻言微怔,过了片刻,有些费力地转过头来,用浑浊不堪的眼珠来回打量着秋辰,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秋辰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没有丝毫畏惧:“我本就不该属于皇室,那么这皇位也自然不该属于我。而且,方才有一个地方你说错了。在这里我要告诉你,我的父亲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秋枫。是他将我养大,是他教我读书,是他对我关怀备至,视若己出。而你,这个受到万人敬仰膜拜的皇帝陛下,你不配提我的父母,是你亲手杀死了他们!”
骤然听到“秋枫”这个名字,宁远帝的眼里在一瞬间划过一丝怨毒。他生平最介意之事,莫过于他贵为天子,他的女人竟然从眼皮子底下逃跑,还嫁与了另外一个男人,而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儿子,却认他人做父亲,还对自己百般怨恨唾弃。
这许多时日以来,他一直被梦魇所扰,但是如果真的回到七年前的那一天,他或许不会杀白椋,却一定会杀死秋枫。时至今日,他每每想起秋枫,心中依然会感到难言的挫败与耻辱。
宁远帝想到这儿,手上青筋暴起,颤抖不已。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瞪着秋辰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要怎么样?朕已决意将皇位交与你,这普天之下他人求之不得的权力就摆在眼前,朕不相信你会不要!”
秋辰却只是嗤笑一声:“你可以不给,我为何不能不要?”他见宁远帝颤着一双手,一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便接着道:“如今你也快死了,那么我也是时候将权力交还给应得的人了。”
他说到这儿,深吸一口气,盯着老皇帝的眼睛道:“戚文樱比我沉稳,也比我更有胆识。我从不觉得皇位继承需要有什么男女之分。男子能做到的事,女子为何不可?这半年以来,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在给她疏通/关系,在为她的继位铺路。她的胸怀理想,甚至比男子更加开阔!我就是要让他人知道,皇位应当传给适合的人,而不是仅凭男女之分定夺!”
宁远帝听到此处,眼睛霎时间瞪得大如铜铃。他怒火攻心,嘴唇颤抖着,过了半晌,才挤出两个字:“不……不可!”
秋辰只是笑了笑,道:“父皇切莫动怒,对身子不好。我既已经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您还是省省力气吧,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对了,不知您近来是否经常看到什么幻影?”
宁远帝气喘如牛,只是怔怔地瞪视着姚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断断续续道:“你……你居然给我下毒?”
秋辰冷下脸来,敛起方才眼里的虚假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冰:“我未曾给你下过毒。我只是在你服用的汤药里稍微掺了一点东西。若是心地纯良之人,服了此物只会改善睡眠,夜间更加安枕,对身体有益;可若是心中有鬼,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便会时不时看见幻影,反复见到心底最执迷之事。”
秋辰说到这儿,凑近宁远帝身旁,压低声音道:“陛下,想来午夜梦回之时,您一定能经常看见我的父母,看见那些惨死在你手下的人,来朝你追魂索命吧。”他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这都是你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