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良缘血染(七)

宴云笺轻笑一声,越过他“进来吧。”

屋里陈设极为简单,不见任何金玉器物,只桌椅书架是金丝楠木的,还算讲究。

宴云笺自己坐下来,直指对面的椅子“坐。”

薛琰微微一笑,搓着手慢慢坐下来“大人很忙吗”

“你有什么事。”

寒暄客套的话全被打乱,他疏离冷淡,也不知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他。

“本也没什么旁的要紧事,不过是刚刚办完差回来,路过大人府前,想着不好直接离去,便进来拜访。不知是不是打扰到了大人,倒叫大人恼了。”

宴云笺没抬眼看他,自顾自铺平纸张,白玉般的手执笔浅浅蘸墨“薛大人,你直接说你的来意罢。”

他漫不经心一面闲适书写,先写好了信封,放在一边。

薛琰见他如此,也知再绕弯子便招人厌烦了“大人是直爽人,在下也不敢耗费大人的时间,原本铺垫,是因今日前来寻大人可谓是为了邀功,下官心中总是有些惭愧。”

“邀功”

“大人想办而不好办的事,下官已经为您办妥了。”

宴云笺笔尖微遁“我记性不好,薛大人需要提醒提醒。”

“下唤昨夜去了辛狱司,将姜眠提出来,派人连夜送去岐江陵了。”

笔杆几不可察一颤,一大滴墨落在纸上,洇湿了一小片。宴云笺面无表情废了这张纸,扔到一边。

他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姜眠,只是似乎

不想杀她。

送走送走也罢,免得他总忍不住想去见她,见了她,又惹得自己满心恨毒。

“嗯。还有什么事。”宴云笺重新开始写。

薛琰紧紧抿唇,眼眸中挣扎之色忽起又落,他双手不安搅动,低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有些路一旦踏上,便不能回头。

有些话一旦出口,便再无收回之可能了。

薛琰右手紧紧掐着自己左手腕,几番张嘴“求求兄长救我”

说着他起身一扑到地,跪在宴云笺脚边。

宴云笺头也没抬“我算你哪门子兄长。”

“兄长岂会不知兄长聪慧过人,万事盘算于心,随您拨弄,怎会不知小弟的真正身份”薛琰抬起脸,眼中已有泪痕,“求兄长垂怜,小弟实在恐惧于心,夜不能寐,只要兄

长肯护着小弟,小弟愿赴汤蹈火,为兄长马首是瞻”

宴云笺不停笔“天大的恐惧之事,怎么不去求你舅舅。”

“舅舅如何能比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信得住如果我真是他的外甥,他才会宠我怜我,若我不是,我之于他,便是地上的一捧泥。兄长,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血亲还靠得住的初次相见时,您分明是怜我的,可后来不知小弟哪里做的失当,惹兄长恼了只要兄长愿意指点,小弟保证绝不再犯。日后无论是苦累事也好,污糟事也好,只要兄长吩咐,小弟什么都愿意去做,只求兄长护小弟于羽翼之下。”

宴云笺道“你是真的笃定我有一天会扳倒公孙忠肃,还是仅仅两边的宝都想压,保自己于万全不败之地呢。”

这话可谓是问到点子上。

薛琰顿时脸色煞白。

宴云笺不催他,甚至眉眼都未动,只身姿端正,手腕悬沉,默默书写。

薛琰颤声道“兄长误会我了,其实在小弟心中,见您亲切,期盼着您能万事无忧,而父母与舅舅恩养我多年,我又如何愿意看见家门不幸只是小弟实在害怕,若有一日,我乌昭和族人的身份被揭露出来届时真是孑然一身,千夫所指,纵使我再敬爱父母与舅舅,只怕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只是只是太过为难,实在不知怎么做罢了”

他一面诉说,宴云笺一面写。

写完了信,将笔轻轻搁在一旁,趁着墨迹未干,他侧过头,俯视跪在地上的薛琰“你真是乌昭和族人”

“是”

“并非我不愿垂怜,只是不敢待你太好。”

“兄长”

宴云笺抬手“别委屈。我听闻薛庆历与姜重山是至交好友,姜重山在你幼时还救过你的命。可出卖他的也是你们我要他永世不得翻身是因为恨,你们置他于死地又是为了什么呢。”

薛琰一愣,脱口而出“他救过你的命,不是一样有大恩吗”

“什么”

薛琰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小弟不是那个意思,兄长,小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还请看在小弟尽心尽力的份上,看在你我血脉相连,便应下小弟今日请求吧”

宴云笺没有回答。

他目光幽远,不知在思索什么。

屋中安静极了,薛琰屏住呼吸,却也不敢再多言催促,只期盼望着宴云笺,等待他金口玉言回复。

“你唤我一声兄长,我自会怜你的。”